有风柔柔地吹过,镂空的格子窗棂轻轻作响,最后一抹余辉投了进来,洒在裴衍那一身银色的甲胄上,泛起粼粼的波光。(.
他就那样踏步而来,唇角含笑,一双黑眸犹如深不见底的幽潭,好似要将人溺毙其中。
季重莲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后跌退一步,整个人还觉得尤在梦中。
离开时是那样的急切,归来是却又是那样的突然,她只能怔怔地看着他亦发刚毅俊美的容颜,张了张嘴,却恁是吐不出一个字来。
裴衍随意地坐在了圆桌旁,伸手便取过茶壶倒了一杯水,仰面喝了下去。
看着那带着蜜色的喉头不自觉地顺着他喝水的动作而滚动了一下,季重莲只觉得面红心跳,忙不迭地转过了身去,一双手紧紧地攀上了自己的衣襟。
这样的场合,她不该呆在这里的,孤男寡女,到时候可是说也说不清的。
怪不得裴氏急急地请了她来,定是裴衍想要见她!
季重莲咬了咬唇,想她自诩聪明,竟然上了这种小当,当真是……
一双小拳头在身侧握得死紧,裴衍看在眼中,不由轻笑出声,“多年未见,你就是这般迎接我的?”
“谈什么迎接?本来就是你诓了我来!”
季重莲跺了跺脚,这样的不合时宜的地方,她是不能再呆了,若是裴氏要怪罪,她下次再来好好说道。
哪知脚步刚刚抬起,身边就好似卷起了一阵旋风,银色的光芒一闪,裴衍已经挡在了她的面前,“别走!”
“你……你别欺人太盛圣堂。
季芙蓉身子弱成那般,只要眼睛没瞎谁都看得出来,可原因是什么,好好的一个健健康康的大姑娘,怎么就会变成了这般?
季芙蓉摇了摇头,就家里那堆破事,她怎么好和季重莲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道?
既然已经入了童家的门,如今她就认命了。
但认命归认命,到底还有一些想不通,她的命运怎么会破败如斯?
季芙蓉有些恍惚,目光在房中四处打量,那靠窗的软榻上仍然铺着大红蜀锦的垫子,只是颜色有些泛着沉旧,每次来季重莲屋里,她们姐妹几个总喜欢窝在上面打闹调笑一番。
想起那样的时光,当真是一去不复返了。
“二妹妹与三妹妹回了吗?”
季芙蓉沉湎在回忆中,唇角不由翘起一抹笑来。
季重莲默了默,她没办法逼着季芙蓉讲出她不愿意说出的一切,但就这样让季芙蓉去到宣宜堂到底不行,不说季老太太会吓一跳,容芷与姚氏还在坐呢,她们又会怎么想?
“大姐姐跟我进去,我为你上个妆!”
季重莲牵着季芙蓉的手进了内室,虽然她有些不情愿,但也硬是被季重莲给按在了镶着莲花镜的梳妆台前。
这些胭粉脂膏也是她平日里惯用的,季重莲十指翻飞,几乎不停地在季芙蓉面上忙碌着,口中却是轻声道:“三姐姐怕是还要过几天才到,你又不是不知道曾姨娘的脾性,大哥哥都娶亲了,她说不得心里要拧上好一段日子……”
从前的三房便是曾姨娘压着姚氏,与其说是曾姨娘霸道,不若说姚氏淡然,懂得以这种冷处理的方式获得这份妻妾和平共处的机会,这已实属不易。
再说这次容芷代表季明忠回来,曾姨娘若是见到了,只怕又要气上一段时日,这好不容易静下的心气铁定又要翻涌而上。
季芙蓉闭着笑了一声,“还是家里好啊!”
做姑娘的时光总是最美的,被人疼着宠着捧在掌心里……回忆起这些快乐的时光,季芙蓉心中怎么会没有感慨?
“五妹妹!”
季芙蓉一把握住了季重莲正在忙碌的手,透过铜镜中的影像对上了那一双明亮的眼睛,“今后让祖母好好给你选个人家,不要像我一般。”
季重莲微仰了头,止住了眸中要滴落的泪花,鼻头一阵酸涩,她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强自扯起了一个笑容,“说这些干嘛,横竖轮不到我操心。”
“二姐姐有了喜讯,这次怕是不能来了。”
季重莲吸了吸鼻子止住了泪意,画好了妆后,季芙蓉的头发也有些散了,她顺道便将那老气的圆髻给打散了,给重新挽了个弯月髻。
“那真是太好了!”
季芙蓉满含欣慰地点了点头,“二妹妹在郡王府定也不容易,若是她能一举得男,将来这地位也算是稳了。”
季重莲默然地悲哀,女人似乎除了宜室宜家相夫教子,这辈子便再无其他指望了。
不知怎的,这样想着,她心里无法抑制地便泛起了一股深厚而浓郁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