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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大结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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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园金边富贵牡丹绽放,渲染出无边春色,清风拂面而过,香气扑鼻。

    向来不喜牡丹的南宫墨雪跟着夏侯懿出了马车,却没有因为这过于浓郁的牡丹花香而皱眉,一双大大的丹凤眼好奇地扫视着周围,却只看到几名熟识的影卫。

    “慢点儿下来。”夏侯懿先下了马车,伸手扶着她的手臂等她下来,没有半点方才马车里着慌的模样,看上去淡然而闲适。

    南宫墨雪冲他微微一笑,轻轻地跃下马车,不等她再抬头,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人。

    “你们都磨蹭死了,等得我都饿了!”妖娆肆意的声音就在他们耳边响起来,甚至用不着抬头便已经闻见浓烈的曼陀罗香气,让人微微失神夹杂着浅淡的紫罗兰香气。

    夏侯懿眉头微蹙极其不满的抬眼看向半倚在了自己身上的洛出尘,见他眼角余光睨着自己身边的丫头,直接冲他伸手一挥,用了七成的内力将他推向身后的影卫,然而他的手才触及洛出尘玄黑色的衣袍,他的人就已经闪开,退至三米之外怒目瞪着夏侯懿。

    “早这样不就好了!”夏侯懿微微眯了下眼眸,全然忽视这个不自觉的家伙,拉着南宫墨雪朝站在台阶上的耶律锦秋走过去。

    南宫墨雪全然没注意方才兄弟两人的小动作,抬眼怔怔地看着耶律锦秋身边的男子,那个的的确确跟夏侯云天有着同样面孔的脸,不同的是这张脸看起来是如此的年轻,像是只有三十来岁的模样……

    男子一袭简单的天青色衣袍,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张妖娆天成的面孔站在耶律锦秋身边都没有半分失色,然而不同的是那一双眼睛,没有岁月的痕迹也没有痛苦的烙印,干净得如同初生的婴孩,让人感到困惑却快乐。

    “父亲、母亲,我们回来了。”南宫墨雪收回视线恭敬地朝耶律锦秋和青衣男子福了下身子,松开了正在跟洛美人斗嘴的夏侯懿,朝着耶律锦秋走了过去。

    见他们兄弟这般打招呼耶律锦秋微微挑了下眉却是但笑不语,她热情地朝着南宫墨雪伸出了手,直接挽了南宫墨雪的手便朝里屋走,全然不管愣在原地的夏侯懿和旁边那个有些不知所措的男子。

    “雪儿今日累吗?母亲吩咐厨房做了些你爱吃的菜,咱们用膳去吧。”

    方才只是这么惊鸿一瞥,南宫墨雪脚下的步子已经有些僵硬,她深吸了一口气答道:“母亲不必担心,今日睡了一大下午,不累。”说着便跟着耶律锦秋进了屋,将外面那父子三人扔下了。

    正在和洛出尘互掐的夏侯懿也已经看见了台阶上立着的中年男子,他伸手拍了一下身后的洛出尘,随后恭敬地走上前来,没等他开口,对方已经说话了。

    “你是懿儿吗?”男子微扬着唇角,斜飞入鬓的眉微蹙着,似乎还在辨认面前这两个看起来几乎一样的少年,心底的困惑也写在眼睛里。

    “回复亲的话,我是懿儿。”夏侯懿难得恭敬地回答道,透着几分愉悦却又有几分紧张。

    夏侯懿这副样子倒听得身后的洛出尘笑得前仰后合,他从来没见过懿这副神色,这个家伙竟然也会紧张?不过想起来他在半途见初见父亲的场景,的确也有几分紧张。

    里屋,南宫墨雪已经挨着耶律锦秋坐了下来,两个更像是姐妹的女子低声的说着话,偶尔低声笑着,然而两人都竖着耳朵听着外间的动静,见外面三人陆续走了进来两人都抬头望了过去,并没有丝毫陌生感的父子三人依次落座,一家人第一次聚在了一起。

    南宫墨雪见众人都不说话却是盯着自己看,便只好抿着唇低头喝茶,她这般乖顺的模样却惹得夏侯懿哈哈笑了起来,这个丫头难得有这么乖顺的时候呢!

    “咳咳!你们都看着雪儿做什么?”耶律锦秋冲夏侯云凌瞪了过去,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尽是怒火,哪有这么看自己儿媳妇儿的公公?

    被瞪的夏侯云凌见她似乎是生气了,微微敛着目笑了起来,低声在她耳边道:“雪丫头怎么瞧着像一个故人呢?好像是叫南宫鸿钧的吧。”

    “噗——”

    洛出尘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见鬼一般的神色看着自己这个神秘爹,自今日起自家爹爹又多了一个特质——不靠谱!

    南宫墨雪也张了张嘴随即抿着唇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解释道:“父亲,南宫鸿钧是家父,我母亲是云紫萱。”

    夏侯懿弯着唇角笑解释道:“父亲失忆了,只记得遇到母亲之前的事情,以及后来在朔方城等人的事情,却忘记了要等的人是谁,母亲是如何找到父亲的?”他一边给南宫墨雪布菜一边问,夏侯云凌则是伸手拍了洛出尘的脑袋一下,更像个孩子。

    “我同你姨母他们一路到了朔方城,他们便直接启程去了象牙城,我当时也没报希望,派了影卫在朔方城四处打听,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十几年前我们住过的宅子。”耶律锦秋微微笑了笑,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透着几分狡黠道:“然后就找到人了,可惜人家不认得我!”

    夏侯云凌面色微囧,似乎是不好意思一般瞥了一眼身边的耶律锦秋,而后点了点头说道:“那个时候的确是不认得的,一个全然陌生的女子走到了我面前,盯着我看了有一炷香的时辰,我以为她迷路了,想给她指路来着,却不想她直接推开我家的院门走了进去,对我说她回家了。”

    “噗——”

    洛出尘第二次喷出茶水来,他这几日同父母亲在路上基本上都不说话,并且为了赶路几乎都是在马车上睡的觉,这个写个事情他也都没问过,除了见父亲同母亲相敬如宾以外,没发觉什么异常……

    南宫墨雪险些被嘴里的遇刺卡住喉咙,幸好夏侯懿即使拍了下她的背才得以幸免,一张小脸却也涨得通红,往嘴里大口的灌着果子茶。

    耶律锦秋闻言秀眉一挑,不满道:“现在也还是不认得不是么?”

    “呃……”众人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对奇葩的父母,不认得也敢往家里带啊……不认得也敢认媳妇儿子啊……

    还真是彪悍的紧!

    听到这儿连夏侯懿也淡定不起来了,他回头瞥了一眼影卫,见影卫们都冲他点头,夫人确实是无比彪悍的看了一眼人就往人家里冲,并且还当自己家住下了,住了一夜就将人给领了回来……

    夏侯懿见影卫们默认也不由得提起了心,自己这不怎么熟的娘跟这不熟的爹究竟唱的是哪一出啊!懿大爷心底许多疑问,瞥了一眼同样疑问的洛出尘和南宫墨雪,安静地喝了一杯梅花酿,壮壮胆儿准备听故事了!

    夏侯云凌见他们惊讶的模样笑道:“我虽然没有那大半年的记忆,却隐约知道我在等人,只是这么多年却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人,所以才一直留在那里,而夏侯云天也没有对我动过心思,我自然也不能回京陵……”

    南宫墨雪瞥见他眼中的一丝丝落寞,想来这么多年他每日每夜睡不着觉的时候都是在想自己究竟在等什么人吧,上天待他还是不薄的,起码他等来了自己要等的人……

    “所以,你们的爹是他没错了,只不过跟你们娘不熟而已。”耶律锦秋挑了下眉冲夏侯云凌的方向努了下嘴,惹得南宫墨雪几人都笑了起来,怎么看她都像个少女一般,语气里还有几分不满的调笑。

    夏侯云凌闻言越发的不好意思了,他脸上淡薄的笑意看得人身心舒畅,然而骨子里的妖娆却让南宫墨雪多看了身边的不满的母亲一眼,母亲究竟是怎么让父亲肯定他们是一家人的呢?

    “咳咳……我只是暂时记不起来了,等明日去见了小蝶之后也许还能治得好呢?”夏侯云凌挑了下眉,抿着唇只是笑,另外三人却一直疑惑地看着他们,究竟是怎么认定他们是一家人的呢?

    耶律锦秋斜睨了他一眼笑道:“你管圣手医仙叫小蝶,就不怕苍无涯追杀你?”微微带着怒意的语气让南宫墨雪觉得周身一寒,夏侯懿伸手摆了下衣袖,挡去了寒气的侵袭,无语的看了一眼自己娘。

    “母亲请息怒,雪丫头受不得寒,父亲别惹母亲生气……”洛出尘连忙伸手搭在了耶律锦秋肩上,用他的内力将她身上外泄的寒冰真气抵消了,却没注意到夏侯云凌的惊讶神色。

    夏侯云凌的目光在自己两个儿子身上转了一圈而后停留在了耶律锦秋身上,赔笑道:“他们俩在一起了么?误会消除了?”

    洛出尘被他这么一看也意识到自己方才失态,微微敛着目不再说话了,而南宫墨雪则是一脸淡然的神色,有些事情不知情更好些。

    “师傅跟师娘是去年才消除的误会,不过他们的女儿已经成亲了,明日父亲会见到他们一家人的,倒是母亲和父亲究竟是如何相认的呢?”夏侯懿忍着笑说道,想来明日去凤府呆上一整日都不够了……

    夏侯云凌和耶律锦秋被这么一问,两人都默契地沉默了半晌见三个孩子都看着他们,耶律锦秋才不得不支支吾吾的道:“那个……这个……什么……”

    见她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南宫墨雪极不厚道的“噗嗤”笑出了声,她现在是明白了为何懿会是这般性子,若是抛开那些沉痛的仇恨,他本就是个爱笑又可爱的孩子。

    夏侯云凌见耶律锦秋说不出话来,也有几分汗颜,半晌他才答道:“因为我们有个信物,即使我不记得她的长相,却莫名的觉得熟悉,并且她对我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不会有错的。”说完他看了一眼身边沉默的耶律锦秋,却没有说是什么信物。

    “那是什么信物呢?”南宫墨雪接过夏侯懿递过来的汤,小口的喝了一口,一脸好奇的问。

    沉默用膳的耶律锦秋突然咳嗽了起来,夏侯云凌连忙放下了筷子给她拍着背,洛出尘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眼角的疑惑也更深了几分。

    夏侯懿抿了下唇角,皱了下眉似乎是在思索道:“儿子不记得母亲由父亲的信物啊,若是有的话儿子应该见过的……”

    “咳咳咳咳……”耶律锦秋被他们这么一搅和咳得更厉害了几分,夏侯云凌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却只是给耶律锦秋拍着背顺气,还顺带将手帕递到她手里,示意她擦眼角。

    终于,等到耶律锦秋停下咳嗽之后,夏侯云凌在洛出尘开口问话之前抢先开口了,一张清澈无比的狭长眼眸里透着几分无奈和笑意,低声道:“是胎记。”

    “噗——”

    洛出尘如愿的喷出来今日第三次茶,南宫墨雪和夏侯懿一早便知道今日定然是不能喝茶的,果然……

    三个好奇心严重的人都忍着他们心底的巨大疑问乖乖的点头用膳了,耶律锦秋瞪了夏侯云凌一眼,极其不满的喝着汤,低声道:“所以我跟你们父亲不熟,你们日后只记得有这个人就是了!”

    其他三人互相对望了一眼,聪明地选择了保持缄默:“……”

    如今的洛王府因为耶律锦秋和夏侯云凌回来已经将下人尽数换成了原来懿王府的人,侍卫基本上都换成了可靠的影卫,然而夏侯云凌那张惊世骇俗的脸以及耶律锦秋那张妖媚祸水的脸平日里都是带着面纱的,并且两人的衣着都是极为简单,并不惹人注意。

    家宴结束后,夏侯懿配着南宫墨雪回了自己的院子,耶律锦秋和夏侯云凌还是住在他们隔壁的小院子,说是住得习惯,洛出尘则是回了懿王府,懿王府的侍卫进宫禀报懿王回朝之事。

    满园绽放的牡丹和芍药透着香气四溢,南宫墨雪斜躺在软榻上翻看着近日的密函,她关心西北边疆的动向,不仅仅是因为父亲和兄长在那儿,还关乎懿的性命!

    “丫头,别看了,沐浴了早些歇着吧。”头顶上传来夏侯懿低沉魅惑的声音,因着这天儿越发的热了起来,南宫墨雪便整日地窝在他微凉的怀抱里,离开片刻便觉得燥热不堪。

    “嗯,已经差不多了,再过一会儿吧。”南宫墨雪随手翻着面前的密函答道,她自然是知道她家懿大爷耐心有限,可若是她这会儿应了他的话,这几日的情形她就不得而知了,明日去凤府定然又是一整天,再之后四名侧妃十名美人就要进门了……

    夏侯懿半眯着眸子睨着怀里一脸严肃的小人,伸手捏了下她小巧的鼻子,给她顺了下额前的头发,“这些我都看过一遍了,若是夫人想知道我一会儿说给你听如何?”

    低沉悦耳的声音透着几分妖娆和魅惑,震得南宫墨雪心神恍惚了一下,她在心底暗骂一声妖孽,抿了下唇继续翻动手中的密函,只是速度快了几分,一边不忘应道:“等你告诉我,就怕我听不进去呢!”

    “噗嗤!”

    夏侯懿想到她话里的意思忍不住笑出声来,却也不想再瞪着她看密函,低声道:“既然夫人知道为何还这般折磨我呢?莫不是最近家里的美人太多,为夫这般长相入不了夫人的眼了?”

    他语气哀怨的一边说一边将她手里的密函扔到了一胖的桌案上,迅速地道:“夫人是担心东辰的动向,如今除了十一年前未央宫的那场大火以外,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水落石出,当然云国公还是有些可疑,不过影卫一直在查……”

    南宫墨雪见她家大爷似乎是不大高兴了,便也由着他将自己手中的密函都扔到一边去,怕他又兽性大发索性往后依靠半倚在他怀里由着他去了。

    夏侯懿见她主动靠了过来,半眯着的眸子带了一些笑意,伸手给她解着衣裳,初夏的衣裳本就薄一些,再加上她容易燥热,身上的蛟纱外裳十分容易便被剥了下去,轻薄的蚕丝中衣也顺着肩头落下,只剩下亵衣和亵裤。

    “沐浴完了就睡吧,今日有些累了呢。”

    南宫墨雪回头瞥了一眼她家懿大爷,见他似乎没有要洗洗睡的意思,眼中染上了一丝异样,这些日子他仗着不用早朝每日磋磨自己,如今都成了习惯了,尤其是这大半个月她过了三个月的禁期之后越发的放肆了……

    “我看夫人方才看密函就不累呢……”

    他慢悠悠的声音带着十足的魅惑,抱着怀里的南宫墨雪进了浴池中,冰凉的手轻轻地拂过她光洁如玉的背,带起一阵阵颤栗,他却装作浑然不知一般手里握着毛巾继续给她沐浴,南宫墨雪咬着下唇倚在他怀里,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还在想如何反驳他的话。

    半晌,她才忍住到嘴边的低吟,艰难地道:“方才不觉得累,可这会儿一沐浴就觉得困了……”南宫墨雪心底暗骂这厮卑鄙又来撩拨她,脸色也难看的不行。

    “近日秦王想着法儿的对付太子呢,我们就不掺和了,夏侯徽没在南疆也许是回来京陵找夏侯琳了,不过凤栾已经给景家家主去信了,想来他闲不了多久了,景家对南方十三县以南的地方很有兴趣呢……”

    她倔强的模样惹得夏侯懿低低地笑了起来,一边跟她说着今日的大小动向,手也没闲着给她沐浴,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南宫墨雪就彻底的怒了。

    “夏!侯!懿!”

    “嗯?夫人怎么了?”

    夏侯懿心不在焉的停下来滔滔不绝的说辞,手却没闲着,直接拿浴袍将她裹起来抱到了床榻上,浅杏色的床帐看得暖暖的,墨雪打了个滚直接裹着锦被睡到了里面,瞪着夏侯懿的眼睛也有几分不悦。

    “睡了,明日还要操办你那四名侧妃和十名美人的过门的事宜,听说宫里那位煞费苦心给你找了十四名美人呢!”

    南宫墨雪瘪了下嘴说道,一双丹凤眼却是半分也没挪地盯着夏侯懿的眼睛,只见他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噙着笑意定定的看着她,靠着她身边直接躺了下来朝她张开双臂。

    “躺过来,我有话跟你说。”他低沉的声音里透着十分的不容抗拒,霸道的语气却又有着不同的柔软,南宫墨雪见她家大爷似乎有几分不悦,于是乖乖的躺了过去,靠着他叹了口气准备听训。

    “说罢,听着呢。”南宫墨雪微微抿着唇,神色晦暗地靠在他怀里,看起来还是像往常一样,实则心里的想法已然不同。

    夏侯懿见她垂着眉不语只是轻笑出声,而后低声道:“宫里的那位如今是狗急跳墙了,他这么做实际上只是为了逼反罢了,不过想来文家的动静已经被夏侯淳交给了他,不然也不会这么快便出手。”

    “嗯,别的呢?这个我知道,今日看的密函上有关于这个的。” 南宫墨雪淡淡的说道,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惹得夏侯懿弯起了唇角。

    “寿昌伯府已经不足畏惧了,寿昌伯好大喜功,早年帮助过文家立过大功,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自恃过高,这些年来一只利用文家上位,如今两个女儿嫁了太子和秦王,文家已经容不下他了,所以丫头不必亲自动手……”夏侯懿说着低头认真地看了怀里半眯着眼眸的小丫头一眼,嘴角的笑意更深几分。

    “嗯,我也没打算动他,反正他活不过这个夏天,一个将死之人轮不到我操心。”南宫墨雪干脆闭上了眼,心底却是难过至极的,想来以前都是她太天真了,奢望的太多,说到底他夏侯懿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男人罢了,对自己多了几分眷恋而已,又有几分是真心……

    见她干脆闭上眼睡了,夏侯懿脸上的笑意总算是收了起来,再逗她恐怕自己就被她记恨上了呢,真是个小气的丫头!

    “那么,夫人想如何操办那十四名美人过门的事宜呢?”夏侯懿神色肃然的看着怀里假寐的小人,手上握着她的一束头发绕着,却没有半分玩笑的语气问道,他记性向来很好,自己的承诺自然是不会忘记。

    南宫墨雪放在锦被下的手微微握了起来,听到他语气认真心底忍不住嗤笑自己一番,终究还是自己傻呢,不过好在她也不吃亏,总归是两不相欠了吧……

    许久,她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镇定自若的道:“王爷想如何操办只管吩咐妾身便是,黛影这些日子也在,有什么特别的需要也可以随时吩咐,妾身让她做好便是,毕竟黛影姐姐跟在爷身边这么多年,对爷的喜好还是十分清楚的,对了,四名侧妃与美人一同进门不大好,不如便让她们三日后进门吧,十名美人二十八那日再进门如何?”

    也不知道是为何,南宫墨雪说这些话的时候甚至没有喘口气,顺溜的便说了出来,仿佛是曾经说过了千百变一般轻车熟路,不过想来也是,她前世给夏侯淳娶妾不也是这般,言笑晏晏迎进新人来,而她自己便每日等在那一方深不见底的四角天空中盼着她的良人来……

    她当初一心想的事情,如今看来真是可笑至极!

    夏侯懿愣了一下,见她这般口若悬河的说了一大通,本就肃然的神色又多了几分疑惑,半晌他才开口道:“我什么时候说要让她们进门了?夫人就这般着急将我推给别人么?”冰冷的语调透着十分的不悦,傲慢而有些偏执。

    抿着唇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的南宫墨雪也是一怔,随后她惊讶地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他没说让她们进门?这是什么意思……

    “是妾自作主张了,那么王爷觉得怎么做合适些呢?若是觉得三日后日子不好,不如明日差人去四名侧妃府上询问一下各家千金都什么时候出门合适,四名侧妃都是名门闺秀,想来也是极有讲究的……”

    她垂着眼睑,竭力的掩饰着自己慌乱的心,自己既然不想被一次次地伤害,不如就此离去吧,总归这天下不是没有她容身之处,西梁就很好。

    夏侯懿脸上的神色越发难看了几分,冰冷的气息也更盛几分,整个屋子里一下子又回府到了寒冬腊月的时候,除了没有炭火盆之外,气氛全然无异……

    “夫人不觉得这般做法有失妥当吗?”

    夏侯懿抿着唇问道,这个小丫头究竟在想什么?她这么快便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么,又或者是在她眼里自己的话重来都不作数的?夏侯懿被她气得七窍生烟,却不想怀里的小人已经是别扭到了极致,尽想些有的没的了。

    南宫墨雪终于松开了咬着唇的贝齿,嘴角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原来他也不过如此,继而轻笑起来,柔声道:“那么,王爷觉得怎么做合适呢?不若明日就让侧妃都进门吧,四家想来都是朝中重臣,论出身也都是差不多的,若是日后为了这个争执起来,妾也不大好做人,不若就明日吧,只是要辛苦王爷一下了……”

    说着她竟然笑了起来,四名如花美眷同时进门了,也不知道他明晚忙不忙的过来呢!不过这个她就不操心了,到时候女子们争宠吃醋的事情出来了,她也好借口回娘家去守着自家的弟弟妹妹,她终究不是孤单一人,有什么可怕的?

    夏侯懿被她这句话气的脸色更冷了几分去,这个臭丫头看样子还真是、欠收拾了……

    “原来夫人还知道本王会辛苦呢?本王却以为这些日子都只有夫人辛苦……”他的声音突然又恢复了妖娆肆意,带着浓浓上扬的尾音挠的南宫墨雪心头一震,继而又平静下来,终究还是皱了下眉头。

    “呵呵呵……王爷真会说笑呢,那么四名侧妃的院子不若就放在主院的旁边吧,那边离王爷的居所也近些,只是十名美人……”

    南宫墨雪偏着头想了半晌,也顾不得自己的神色有多不欢喜,翻了个身坐了起来,朝着书桌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还低声念叨着什么,看得夏侯懿又是一愣,她这是要做什么?

    “夫人这是要做什么?”夏侯懿皱了下眉,这个臭丫头要是不收拾她当真就要反了天去了!竟然敢给他这般明目张胆的收女人,她什么时候这般大度了?

    南宫墨雪背对着床榻的位置在桌前坐定,脸上强忍着的神色这才放松下来,咬着唇瓣的贝齿透着几分森冷的寒意,透着几分嘲讽和悲哀。

    “嗯,妾给王爷将明日的事宜都准备一下,王爷睡吧,这会儿写完了让影卫传出去,明日一大早王爷下朝便直接回家,新人想来都进门了,只是时间仓促,等明日王爷还是给妹妹们都解释一下才好。”

    温软的声音听上去没有半分不悦,反倒是极其欢喜的,只是这其中的疏离却听得夏侯懿极为不爽,懿大爷很不爽后果很严重!

    “南!宫!墨!雪!”

    他一字一句地咬牙说道,三两步人就已经到了书桌前,直接打横将她抱了起来,动作虽然粗鲁蛮横,但是抱着她的视乎却是小心至极的,生怕伤到了肚子里的几个小东西,然而怒气得不到发泄的懿大爷心里就像是扎了根刺一般,直接抱着她将自己重重的摔在床榻上,吓得南宫墨雪缩了下脖子,抿着唇不吱声了。

    “王爷若也是觉得太仓促吗?不如就后日如何?明日派洛管家上门去询问相关事宜,又或者王爷亲自辛苦一趟?”

    南宫墨雪闭了闭眼睛说道,自己又惹了这位爷了,想来也是呢,即便是她再不喜欢那也是他的四名侧妃,不能这般草率了事……

    这一回夏侯懿是彻底的暴怒了,这个臭丫头竟然还敢说?还亲自上门?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森冷气息让南宫墨雪也觉得一颤,继而她若无其事的从夏侯懿怀里滚到一边,拉了被子盖住自己自说自话的道:“既然王爷不提意见那便这么定了吧,妾也乏了,睡了。”

    说着一转身背对着他便闭上了眼,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哭出来,哪怕是一滴眼泪也不能掉的,只不过是再失望一次罢了,也算不得什么……

    被她激得暴怒的懿大爷见她气完了自己竟然就这么一翻身睡了,一双漆黑的眼眸瞬间变得越发的深邃,死死地盯着她的背半晌,五指成爪伸手直接抓向了她的后背,“刺啦”一声脆响,她身上的薄衫连同内里的衣裳都已经成了碎片,雪白的碎片飞扬在层层浅杏色的帐幔中,如同冬雪飘落纯白而美好。

    “你……”突然间背上一凉,南宫墨雪被吓得一转身,只来得及说了一个字唇就已经被封住,堵住了她后面的话。

    他的吻不似往日的缠绵悱恻,霸道而热烈的吻直接让她呼吸困难起来,他带着几分怨愤的索吻一边啃咬着她殷红丰润的唇瓣,一边用力吮着她的檀口,许久都没有这般放肆的磋磨她了,可是今日这小东西却真的惹怒了他。

    南宫墨雪有几分惊慌失措,然而被他压制住手臂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他圈禁在床榻和他的手臂胸膛之间,动不得分毫,她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小兽,眼中带着惊恐和担忧……

    夏侯懿见她慌了非但没有松开她,反而将她困得更牢固,只是身子却是偏着小心地避开她的腹部,他再怎么生气也不会伤害她,跟不会伤害他们的骨肉。

    带着冰凉气息的薄唇轻舔着吮咬着她的唇瓣,辗转反侧,惩罚的力度让她忍不住低吟出声,夏侯懿唇角微微扬起来,手上的动作却轻柔至极,挑逗着她脆弱的敏感,直到她几乎要窒息,樱唇已经变得猩红他才舍得松开,一转头叼住她凝脂般的耳垂,不轻不重的咬着。

    “呼——”南宫墨雪深吸了一口气,愤然的转头看着他,却又怕他再堵住自己的嘴不让她说话,于是只好别着脸斜睨着他,只见夏侯懿眼里尽是怒火,眼眸里的墨黑望不到边际,深邃而带着别的深意。

    “怎么?不继续说了?不继续给我安排女人了?”夏侯懿抬起头来舔了一下唇角被她咬破的地方,带着几分慵懒和随意,身上的寒意却不减反增,这个胆大的臭丫头!

    南宫墨雪见他这幅样子忍不住缩了下脖子,然而心底却是委屈至极,明明是他要娶妾自己也没说什么,如今看来倒好像是她做得不够好似的,他真是够贪心的!

    于是她索性心一横眼一闭低吼道:“那你还想怎么样?你都一次说出来我让黛影给你准备好,是要八抬大轿娶你的侧妃进门还是要大宴宾客准备仪式?”

    夏侯懿见她突然怒了,素白的小脸上也没有方才的那般乖顺和讨巧,却是一副张扬肆意的模样,小小的身体里有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他见状微微弯了下唇角,扳着她的身子让她背过身去,靠了上去。

    “唔——夏侯懿你混蛋!”身前被刺穿的小人突然张口骂了起来,强忍了半晌的泪水终究还是忍不住夺眶而出,她一生气便忘记了这厮是有多小气,不仅小气还很乐意欺负她……

    “继续说啊,夫人方才不是还安排的很妥贴的么?这会儿不说话了?莫不是夫人根本就不想让她们进门呢?还是说夫人这是在妒忌?”

    夏侯懿慢悠悠的动了动,伸手环住她的腰肢后轻轻地将脑袋搭在她肩上,沁香的墨莲味在帐幔中回绕,带着暧昧和靡艳。

    南宫墨雪死死地咬着唇一声不吭,却又抵不住一阵阵的酥麻和发软,心底暗骂自己不争气却也在盘算着如何住回家里去。

    见她咬着唇不肯说话小脸却更白了几分,夏侯懿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大手覆在她的柔软上慢慢地收紧,慢吞吞的动作对于她而言更加折磨,冷汗已经顺着额头往下滴,鼻尖带着晶莹的汗珠,显得俏皮却可怜。

    “嗯,既然夫人不说话了,那么听我说可好?”

    夏侯懿随手拽了手帕过来轻轻地给她拭着额头的汗珠,手上的动作轻柔腰却没闲着,南宫墨雪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索性装死两眼一闭睡了,由着他折腾去,大不了她让莲蕊带她去西凉……

    “呵!夫人这是不舒服么,这幅样子为夫好伤心啊。”夏侯懿叹了口气恶劣的动了几下,却始终不敢太过放肆,毕竟她本来年纪就小如今肚子里又有几个小东西,他这般折磨的也不只是她一个人,也包括他自己。

    “既然夫人说累了,那么我说说我的想法吧,之前我就说过洛王府不进别的女子,如今也还是那样。”他慢悠悠的妖娆话语一出,明显的感觉的身前的人一怔,僵直的背也松了几分却还是没什么反应。

    “不管是什么人塞进来的女人,既然都不是我想要的,那么随便送到京陵别院去就行了,不然就从哪儿来的送回哪儿去便成,本王也没那个闲工夫管那些个烦心事儿,跟不用夫人去操心那些,那些女人没资格出现在你面前,所以你也不必这般、委屈我……”

    南宫墨雪有几分惊讶却又释然,总归他还是记得自己当初的那些话,可是他方才那副样子,想着都叫人生气!

    “我困了!”原本应该是命令的语气和狠戾的话,如今被她一说出来倒多了几分旖旎和软腻,真是丢死人了……

    “嗯,肯说话了?那么误会了我是不是应该道歉呢?”指节分明的手缓缓地轻抚着她的背,这个倔强的小丫头有时候真让人头疼!明明是她冤枉自己在先,可如今看起来却好像是自己辜负了她一般,真是恨的人牙痒痒!

    南宫墨雪将身子往里侧挪了一点,可是她稍微动一下他就贴的更近了几分,似乎力道也大了几分,于是在她挪了五寸之后放弃了,这厮真是……

    “我只是……我不是……我……”

    她软软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想起来自己刚才还哭了抬头擦着脸上的泪索性不吭声了,谁让他一直不吭声的,像是夏侯琳和夏侯樱的事情他都是一早便跟她说好也不让她担心,这一次却什么都没做。

    见她话都说不周全,夏侯懿叹了口气将脸埋在她颈窝处,微热的气息挠着她的后颈,带着异样的情潮和颤栗,见她还是咬着唇不语,低低地笑了起来带着几分无奈的宠溺:“你这个倔丫头,就不能先问我么?”

    南宫墨雪被他的话说的面上一红,微微垂着头面上却更红了几分,绯色染透了白皙的脖颈带着炙热的温度,许久她才用蚊子一般的声音道:“你不会先告诉我么?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夏侯懿被她这话气的险些呛着,张口在她颈上咬了一口,下口却很轻,牙齿碰到她莹白的肌肤时忍不住收住了,换成了舌尖轻舔,鼻尖传来淡淡的墨莲香让他觉得安心。

    “以后不许为这些有的没的操心了,明日我会让黛影差人去通知那些个女子的家人,让他们直接将人送到京陵别院去,不管是谁塞的女人,反正都不配让你操这份心。”见炸毛的小白兔又乖顺了的懿大爷心情不错,软言软语将这些话说完,又继续他每日必做的事情。

    南宫墨雪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似乎又一次上了这个大色狼的恶当,却苦于刚才她冤枉了人家不好再拂了他的面子,只能半推半就的由着他去了。

    弯月上枝头,初夏清风飒爽。

    隔壁院子里的主院正房中,耶律锦秋怨念了第十几个晚上,终究还是睡不着觉翻了个身起来往窗前走了过去,看着窗外的残月发呆。

    半月前在朔方城旧宅内见到他的时候,她以为上天待她还是不薄的,可当她看到他眼里那陌生的眼神时,心头就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一点点的疼痛蔓延至全身,让她几乎要窒息而亡,好在那么多年她都独自过来了,如今能相见已经让她十分满足了,也许这也算是不薄了吧……

    “这么晚了还不睡么?”

    院中的海棠花前突然多了个天青色的身影,带着几分随意的笑意在他脸上绽放开来,耶律锦秋猛然一抬头,怔愣了片刻随后伸手“啪”地关上了面前的窗户,背过身去靠在窗户上大口的喘着气,她感觉自己的心已经快要跳出来了!

    院子里的夏侯云凌想起来今日用膳时她被追问得无语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爽朗的笑声传进了里屋听得耶律锦秋心底一阵悲凉,靠着窗户的身子也慢慢地靠着墙壁滑坐在了地上。

    于他而言自己不过是个陌生人,即便是他记得又如何?他们也不过是在十九年前相处过半年的熟人,是她两个儿子的爹而已……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传来,不等她回答耳边已经响起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很轻却又透着坚定,向她的方向走了过来,耶律锦秋微微闭了下眼,抬手抹了下眼角的泪,深吸了一口气。

    “唔……你、做什么?”

    突然之间双脚离地,眩晕感传来让她觉得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即便是她在无数个日夜里在梦里见到他这般将自己抱起来,如今还是觉得不够真实,甚至她宁愿这是在梦里。

    “地上凉,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

    夏侯云凌微微蹙了下眉,语气有着几分探究更多的却是不满的责怪,听得耶律锦秋头皮发麻,比其他这般对自己好她更愿意他如同这半个月一般对自己疏离,那样的话她就会把他当做是陌生人,曾经熟悉的陌生人,那样的话她也不会这么心痛……

    “我没让你进来……”想来想去她似乎只有这个理由能说得出口了,的确,他们只是曾经很熟,如今只是陌生人而已。

    夏侯云凌转头瞥了一眼怀里还在发呆的女子,轻笑出声来,带着十足的慵懒意味和调笑道:“嗯,所以我这算是不请自来了,没有人逼我回来,也没有人跟我说知道我身上有胎记,更没有人要我负责……”

    “你!”耶律锦秋瞪着眼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脸上却烧了起来,想着自己当时见到他之后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威胁他,也不由自主的后悔起来,毕竟她又不是这么缺男人……

    被他捂住嘴的人似乎也不着急,只是冲着她笑了起来,微扬的眉带着十足的挑衅和骄傲,还有几分得意的模样,看得她失了神,她之所以这么确定这个家伙就是那个她找了十九年的人,就是因为这样一双眼睛,明明狡诈如狐却又纯净得如同孩子的眼睛,迷失了她的一生。

    夏侯云凌见她又失神了,微微拧了下眉,即使他记不起来她的样貌,也记不起来他们究竟有过什么样的过去,可是他见到她的第一面起,就莫名的熟悉,那种就像是习惯了这而十年如一日的等待一般的熟悉,他知道他等的人已经来了,两人都陷入了半月前的回忆中。

    朔方城内,清凉湖畔的一所宅院内,耶律锦秋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空无一人的宅院看起来干净整洁,除了微微泛着旧色的屋檐和砖瓦,一切都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

    干燥而微凉的空气带着舒爽的味道,浓郁的曼陀罗香味让她几乎挪不开脚,直直的朝着后院的花园中走了过去。

    满园绽放的曼陀罗和紫罗兰依旧还是那个模样,让人不忍直视的美,逼人而又傲慢。

    直到她循着记忆走到了那透明的琉璃花房外面,见到那抹熟悉的天青色身影,心底的怅然再也得不到纾解和安慰,满眼的泪夺眶而出,朝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狂奔过去,哪怕那只是一个梦又如何?

    立在画房前面赏花的夏侯云凌还未来得及转身便已经被突然闯入的陌生人抱了个满怀,他有些惊讶地转身看向面前这个看起来极为年轻的女子,这二十年来他独自居住在这儿,没有一个朋友,却隐约记得自己承诺过一个极为重要的人,要在这里等她……

    陌生的熟悉感让他没有立即伸手推开面前的冰冷女子,被她身上的寒冰真气激得险些腿软,半晌才又镇定下来,微微扬了嘴角跟她说话。

    “姑娘是否认错人了?”

    夏侯云凌没找到合适的词语来描述眼前的女子,于他而言这般美得惊心动魄的女子若是已经嫁人了是极为可惜的,况且她这会儿还抱着他不肯松手,所以他思来想去只好叫姑娘了,毕竟若是叫夫人的话,他自己也很难堪……

    抱着他的耶律锦秋手上一颤,第一反应便是他不认得自己?他居然不认得自己?而后她的手也一点点松开,深吸了一口气往后退了几步而后站定,眼睛却一直未离开他的脸,她在确定自己是不是人错了人。

    夏侯云凌被她盯的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已经二十年没有同外界有什么接触了,当初他放弃东辰太子的身份起,他身边的人便已经都遣散了,独自来了这朔方城,只有十一年前回过京陵一次,那一次是因为母妃过世……

    “你、叫什么?”

    耶律锦秋微微扬了下眉,见他眼中陌生而好奇地目光也心存疑惑,若是他失忆了,那么这些年她遍寻不到他人的原因也说得通了吧,可是他若是不想认自己呢?耶律锦秋闭了下眼,伸手抹干了眼角的泪,脸上又恢复了一副桀骜不羁的模样,看得眼前的男子几乎傻眼。

    “在下夏云凌,不知姑娘来寻何人,可是走错了地方?”

    夏侯云凌微微笑了笑冲她一拱手,她身上的衣裳是典型的西域胡服,宽袍窄袖,短靴和环佩叮当,脸上也有面纱,因此辨认不出来她的年龄,可他却知道她并非是十几岁的少女,因为她的发髻毕竟是与少女发髻不同的。

    耶律锦秋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完,突然上前几步直接站在了他面前,两人面对面的距离也不过只有三寸,并且因为身高悬殊并不大,几乎是平视……

    夏侯云凌已经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惊到了很多次,都被她强抱过了,这会儿这般距离他也觉得有什么,然而女子接下得来的话却让他几乎大吃一惊。

    “夏侯云凌,我来找你!你欠我的东西什么时候还呢?使用你的人来还还是用你的命来还?你选吧!”

    耶律锦秋盯着他的眼睛,见他一双眼眸里没有半分对自己的回忆,有的只是探究和好奇,心底的怒气也涌了上来,浑身的罡气都释放了出来,寒冰真气几乎将琉璃花房外的水池冻结了起来,而对面的人却是一动不动,只是惊讶地张了张嘴。

    “怎么?二十年前你毁了我的清白就消失不见了,我辛苦替你生了两个儿子,如今长子都成亲了你还不想还债么?还是说你想用命来还?”

    她步步紧逼朝他面前又迈了一步,夏侯云凌则是惊得往后退了一步,他以为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直呼他的名字,因为知道他存在的人除了夏侯云天以外都死了,没想到这个女子她认识自己……

    “二十年前?”他疑惑地皱了眉,这些年他不是没怀疑过,可是无论怎么做他都没有那一年的记忆,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弟弟说他是因为父皇过世打击太大才忘记的……

    耶律锦秋见他果然没映像心底一痛,继而厉声道:“你身上有一块半月牙型的红色胎记,你喜欢紫色曼陀罗花,因为你能抵消你身上的戾气让你觉得安宁。”

    夏侯云凌震惊的看着眼前说话的女子,见她陌生而绝美的脸上泛着痛色他也不由自主的头痛了起来,甚至有几分心痛,这种陌生的熟悉感让他心底一喜,继而笑了起来。

    “你是说你曾经认识我吗?对于二十年前我的记忆是一片空白,可是我真的有两个儿子吗?那么你跟我又是什么关系呢?”

    耶律锦秋被他问得一滞,是啊,他们又算是什么关系呢?旧情人?还是其他……

    “嗯,他们都长大了,不如你随我回京陵看看他们吧,毕竟是你的孩子。”

    她突然镇定了不少,想来不过是上天对她开了个玩笑,既然找到人了就带他回京陵去,让小蝶看看他能不能治好,若是他能想起来他们才有未来可言,若是不能,都是命!

    ……

    里屋愣住的两个人都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拔不出来,直到耶律锦秋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似乎已经许久,再转头看夏侯云凌似乎也在想着什么,惊得一下子弹了起来,飞速跑到床榻里侧,拉着锦被往身上一裹又不说话了。

    夏侯云凌被她这么一动作也回过神来,微扬的嘴角睨着她满眼的都是笑意,低声道:“我虽然不喜京陵但是却觉得洛王府住得很舒心,不如一直住在这儿如何?”

    耶律锦秋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激得忘了方才的事情,低声道:“你愿意住在这儿明日让懿儿给你准备院子,别半夜三更的跑到我窗外吓人,容易吓出病来的。”说着她还伸手拍了拍在自己的胸口,一副我很受惊的模样。

    “吓人吗?”

    夏侯云凌将脸朝着她微微凑近了几分,几乎是整个人倾斜地俯身在她床榻上,笑道:“若是我长得吓人的话,那么那日夫人为何扑进了我怀里呢?还是说东辰礼仪何时这般开放了?即便是我二十年未出过朔方城,这些小事儿也还是记得的呢……”

    他说着低低地笑了起来,微哑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和随意,听的耶律锦秋咬了下牙,笑道:“很!吓!人!大半夜的窗户外面突然出现一个人,我还以为是哪里的艳鬼呢……”

    她自顾自地笑了起来,没错就是个艳鬼!无比香艳却又飘渺不定的艳鬼,她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的艳鬼!

    夏侯云凌一听她竟然说自己是“艳鬼”也不禁哑然,然而他心底的坏心思却也油然而生,带着几分负气的意味,一点点地靠近她道:“那么,既然是艳鬼,今晚夫人就要小心鬼压床了,不过想来还是鬼上身比较可怕些…… ”

    说着他往床榻外侧一趟,好死不死的压在了大部分锦被上,耶律锦秋被他这般无赖的举动惊得哑口无言,想来想去她也不能跑到隔壁去敲儿子的门说他们那个不负责任的爹爬到她床上来了……

    “我若是怕鬼,就活不到今日了。”她无比怨念的扔下一句话,和衣躺在里侧睡了,还伸手推了几下压着被子的夏侯云凌,见怎么推也不动,她便也不理他了,扯着被角盖上双眼一闭便睡觉。

    夏侯云凌半支着脑袋侧着身看着她,嘴角微微扬着似乎在想什么,耶律锦秋被他看得后背发凉,闭着的眼睛轻颤着,心里也紧张到了极致。

    这半个月以来,即便是他们每日都在一起用膳,两人的距离也都同陌生人没什么差别,马车上也是各自一个软榻互相不妨碍,今日他却突然跑到自己房里来,究竟是要做什么?

    “艳鬼这么盯着你瞧,你就睡的着么?”夏侯云凌突然开口道,极其不满的语气就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一般,狭长的眸子透着几分玩味和慵懒,还有这二十年的日复一日的思念。

    即使他失去了那短暂的一年的记忆,他却明白那一年定然发生过十分重要的事情,以致于他明白自己必须回到朔方城清凉湖边的宅子里去,他不再执迷于自由的天空,却喜欢上了那一片紫罗兰花海……

    耶律锦秋任命的转过脸来,郁闷之极的脸上突然绽放出笑意道:“我跟你很熟吗?你这么堂而皇之的躺在我床上,是想被儿子笑掉大牙吗?”

    起初她心底的思念都被现实打破了,她如今也明白如果他没有那段记忆,他们永远都只能是陌生人,她不再是十五岁,已经没有了年少无知的轻狂和勇气,也没有了再奋不顾身的勇气……

    “嗯……”夏侯云凌皱了下眉,思索着她这句话的意思,而后笑道:“那么我们都不说的话,他们不就不知道了?”

    耶律锦秋被他这话气的抬脚便踹了过去,夏侯云凌眼疾手快直接握住了她的脚踝阻止了她的暴力攻击,接着再顺势一拽,耶律锦秋直接摔在了床榻上,并且还是十分不雅的大字……

    “你!”

    被他这么无赖的一闹,本就性子活泼的耶律锦秋也生气了,一翻身双腿绞住他的手便径自伸手去够枕头下面的匕首,夏侯云凌眼疾手快再一次扯住她的脚踝将人拖了回来,即便是千年寒铁打造的锋利匕首近在眼前她也没能摸到半分,一生气反手又拍了过去,用了五成的内力。

    “啊——”

    她的掌风已经到了他胸前,然而他若是伸手去挡的话说不定会伤了她,于是夏侯云凌索性硬接下来这一掌,手却还是死死地拽着她脚踝不放。

    “怎么了?伤到那儿了?”耶律锦秋回头便见到他嘴角涌出来的鲜血,她最近一直很想揍他却一直没找到机会,今日真的揍了心里又莫名的心慌,她心里还是舍不得的吧,即便她恨他忘了自己……

    夏侯云凌呆望着眼前放大的绝色小脸,她眼底的慌张和惊惧,以及伸向自己唇边的柔荑,猛然伸手将她拽进了怀里,再也不想放开她,哪怕他这一生都想不起来他们的曾经,他也知道自己心里一直在痛,他等了十九年的人就是眼前的这个女子,这些年她过得应该很苦……

    “秋儿,你恨我吗?”

    耶律锦秋今夜第二次被他吓到了,第一次是方才他抱起她的时候,然而只是片刻她的心就软了,只不过还是十分最硬。

    “放手,不然我就将你扔出去,明日让懿儿的影卫过来守着院子,你搬出去!”

    夏侯云凌被她的话逗得一乐,嘴角也勾了起来,搂着她的手收紧了几分,轻声道:“懿儿的影卫们一起上也没用,这十九年我独自住在朔方城里,除了等待就只剩下练功了,毕竟我自己甚至不知道在等待什么人,那个人会不会回来……”

    闻言,耶律锦秋挣扎的手轻了几分,想着方才他轻易地被自己打伤,偏过头去给他擦着嘴角的血迹,叹了口气望进了他的眼睛里。

    “我寻了你七年,因为懿儿和出尘是双生子,只能将出尘给妹妹抚养,好在妹夫是个开明的人,他们为了抱住出尘的命,将亲生子送去了耶律家,那七年每一日我都在担心被别人发现这个秘密,每一日都四处探查你的下落,东辰境内几乎没有落下的地方,遍寻不见……”

    耶律锦秋苦笑了一下,当年她提心吊胆的在那深宫之中,为了保全幼子寻找心爱之人的下落,她参与了那一出出深宫的争斗,她因此帮助皇后杀了皇长子,让本是二皇子的夏侯泰坐上了太子的宝座,她陷害当时的太子府的宠妃惊了她的胎,用一条艳美鲜活的生命掩饰她足月产下一双儿子的事情,对外宣称早产……

    “我独自在这深宫之中,没有亲人和姐妹,只有虎视眈眈的敌人,为了掩饰他们的出生杀了很多人,双手站满了鲜血,整整七年却寻不到半点你的消息,我以为你已经不在这世上了,所以我请求苍无涯将懿儿培养成为最优秀的皇子,我要报复夏侯云天,我要看着他死去的时候知道坐上那个位子的人不是他的亲生子……”

    她的眼中都是泪水,七年的步步为营从她进太子府见到夏侯云天的第一眼起,她就已经开始谋划一切,她庆幸自己跟着怪医学过用毒,否则那一次次的危机她一次也躲不过,更不必说保全她的孩子们活下来了。

    夏侯云凌闭了下眼,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伸手一点点地给她擦着脸上的泪,心里也一阵阵痛了起来,原来那一年他错过了的不只是一个要等待的人,而是她这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东西,是他的一切……

    “打我吧,都是因为我忘记了你,才会让你受这些苦,打我吧,你心里能好受些……”夏侯云凌声音暗哑,眼里染上了无尽的黑,狭长的眼眸里都是痛苦,见她这样痛苦他的心也越来越痛。

    “呵、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呢,我一生气就让我打你,明知道我打不过……”耶律锦秋无奈的叹了口气,突然笑了笑,伸手轻抚上他胸前刚才受伤的地方,“还疼吗?为什么不躲呢,你知道我不是故意想打你的。”

    “嗯,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但是我却不想放开你,即使我什么都不记得,还是不想放开,见到你难过我的心更痛……”夏侯云凌垂着眼睑说道,一边安抚的拍着她的背。

    “真是傻呢!还是那么傻……”耶律锦秋破涕为笑,咬着唇看着他,十九年的等待到现在她才觉得没有遗憾,就算是他再也记不起来又如何呢?她可以慢慢地告诉他他们以前的事,让他一点点的记住他们的从前,一直到头发花白,同穴而葬。

    “我以前也这样吗?那么傻是如何将你骗到手的呢?”夏侯云凌微微扬了下唇,似乎对她说自己傻的事情十分不满,却又没有反驳。

    这半个月他每日都会见到她看着自己的脸发呆,却又一个字也不肯跟他说他们的过去,今日既然她肯告诉自己,那么他一定要都问个清楚,那两个性子跟他如出一辙的小子必然是他的儿子没错了,但是他之所以愿意跟她回来却是因为她这个人本身……

    耶律锦秋抿了下唇,笑道:“二十年前又个叫夏云凌的傻小子,在朔方城外的沙漠里遇到了马贼,功夫不错却从没见过沙漠,被一帮马贼带进了沙漠深处险些渴死,路过的我救了他一命,然后他便赖着我不走了。”

    夏侯云凌忍不住笑了起来,慌忙点头道:“像是我会做的事情,这么美的姑娘若是放走了就不知道去哪儿寻了,这是大智若愚怎么是傻呢?”说着他还一脸促狭的捏了捏耶律锦秋的脸,低低地笑着一副得逞的模样。

    “你这人……”耶律锦秋微微红了脸往后退了些,却被他又拉回怀里,两人靠坐在床柱上低声说着话。

    “嗯,很傻很无赖么?接着说,把这些年我错过的事都告诉我……”夏侯云凌抿了下唇伸手环住身前的女子,即使是现在她脸上还戴着面纱他也知道她的长相,那一双墨黑的眼眸下面是一张怎样绝色的脸!

    耶律锦秋摇了摇头缓缓道:“后来你跟了我一个月我们就慢慢地熟了起来,在之后就买下了朔方城里的那个院子,在花园里种满了曼陀罗和紫罗兰,我们在那儿住了半年,我只知道你叫夏云凌,是东辰京陵人士,别的一无所知。”

    夏侯云凌点了点头,他的身份除了苍无涯和小蝶之外,应该是无人知晓了,带着几分歉意道:“那个时候我不是有意要欺瞒你,因为我将太子之位让给了夏侯云天,永不再回京陵……”

    “嗯,我知道的,后来都知道了。”耶律锦秋看了一眼夏侯云凌,接着道:“突然有一日你跟我说,你想回京陵,你要风风光光地娶我进门,不会让我跟你躲在朔方城过一辈子,因为我父王重病,便答应了你,自己也回了耶律家,一个月后等来的并不是你的人,却是和亲东辰太子的诏书。”

    夏侯云凌皱了下眉,眼中的思虑更深了几分,轻叹道:“对不起,秋儿……”

    “我本就是逃婚离开的家,那个时候本想再次逃跑的,可是父王年纪大了,楼兰王对我耶律一族的地盘早就虎视眈眈,兄弟年幼……但这些都不是我答应的原因,是因为东辰使者交给我一幅画像——你的画像!”

    她嘴角浮现出一丝嘲讽,夏侯云天就是这样偷梁换柱地让她自愿嫁到了东辰来,可怜的是她第一眼便认出来他不是她!

    夏侯云凌这下也明白了为何他会失去那一年的记忆,无论他的好弟弟对他做了什么,他都夺走了他唯一的幸福,他最重要的爱人和孩子。

    “秋儿,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若不是我识人不淑也不会还得你提心吊胆这么多年……”他的手已经我成了拳头,额角上的青筋也一根根凸现出来,眼中的同色更甚,狭长的眼眸却越发的凌厉起来。

    二十一年前,他以为作为影子的弟弟躲藏在暗处这么多年已经十分委屈,所以他本就对这皇位不甚在意,干脆让他当了太子,而他自己则是游历四方见识这天地浩大,殊不知他夏侯云天想要的原来是一切,他的一切……

    “只有七年而已,那个时候我几乎以为你真的再也不会出现,突然有一日,贞静皇太后病重,弥留之时我没让宫人通报便直接走进了太后的后殿之中,后来却因为文皇后在香炉里动了手脚,我险些晕了过去,隐约听见夏侯云天和一个男子说话,却听得不够真切,如今想来,那个时候与他说话的人应该是你吧……”

    耶律锦秋摇了摇头,那一日若不是文皇后的香,她也不会在偏殿睡着,不过若是她没睡着的话,她也不能在这么近的地方见到他,哪怕只是隐约听到了上声音。

    夏侯云凌睁大了眼睛,许久点了点头,“那一日母妃弥留之际,我回去送她,却不想夏侯云天大怒责怪我为何不守承诺私自回京,我于他争执了起来却没有多想别的事情,当日我还未离开皇宫便听闻未央宫大火,你跟懿儿就是那个时候……”

    狭长的眼眸中尽是泪水,他不想强忍着不流泪却也哭不出声来,若是他有意思怀疑去查探的话,他们一家人也许就能早一些见面。

    “嗯,这些年我一直没想明白的地方也是这个了,一直以为未央宫大火是后宫宫妃争宠的把戏,却不想这把火竟然是夏侯云天放的呢,不过也好,我终究是逃离了那个黄金牢笼,哪怕是长睡不醒,只是可怜了懿儿年幼,这些年独自撑过来……”

    耶律锦秋哽咽道,她虽然因为火毒没解沉睡在千年寒潭之下,头脑却是清醒至极的,出尘和懿儿陪在她身边的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能听到,还有懿儿师门的那些孩子们,照顾她的人很多,她并不寂寞,只是心里始终牵挂着消失的夏侯云凌。

    “秋儿……秋儿……”夏侯云凌死死地将她禁锢在怀里,他生怕这一次一放手她就消失不见,他怕他抓不住这短暂的幸福,这平淡如水的二十年,孤独寂寥的二十年等待,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心结解开的两个人低声倾诉着这剪不断的情思,天边的残月也渐渐地落下,天白渐渐泛起了鱼肚白,青灰的天空变得明亮起来。

    辰时三刻,夏侯懿扶着南宫墨雪往隔壁的院落过来,见耶律锦秋院子里没有一个人影,偏头看了一眼屋顶上的影卫。

    “母亲用过早膳了吗?父亲呢?”

    影卫立即飞身下来,恭敬地朝着夏侯懿和南宫墨雪施了一礼,低声道:“夫人还未起身,老爷……也还未起身。”

    南宫墨雪和夏侯懿见影卫神色奇怪,点头示意他先下去,两人直接朝着正房走了过去,打算挨个叫醒他们,毕竟今日去凤府是要紧的事。

    耶律锦秋之前在这儿也住了一段日子,向来早起的人今日却睡了懒觉,莫不是因为这一次去朔方城累着了?

    “今日去凤府,让凤岚给母亲炖些药膳吧,许是这段日子路途奔波过于劳累了。”南宫墨雪惦记着凤岚做的药膳,大家都知道说起药膳一定是凤岚那个家伙做的最好吃,也不知道他一个大男人整天学那些做什么……

    “好啊,正好让他给你也做几个适合的药膳,顺便将方子拿回来,让府里的厨娘学着做。”夏侯懿笑了笑表示同意,自家媳妇儿也该好好补补了,这小身板都瘦了一圈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耶律锦秋的门外,夏侯懿伸手敲了门,安静地等着里面人的回话,因为耶律锦秋不喜欢有人跟在自己身后,因此她房内是不安排丫鬟的,再加上她身份特殊,因此这院子里外都是影卫来照顾,影卫昨晚见到夏侯云凌进了她的房,就是给他们一万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进去……

    里屋一直到辰时才睡着的两个人被外面的敲门声惊醒,虽然是极不情愿十分困倦,但是耶律锦秋还是应了一声。

    “如今几时了?”

    她动了动浑身酸痛的身子,还是岁月不饶人啊,只是通宵聊了一宿这身子骨就快要散架了,也不知道等着的几十年之后会成什么模样……

    “辰时三刻了母亲,您准备一下,咱们还要去凤府呢,我们去叫醒父亲,路上用些点心吧。”

    夏侯懿恭敬地答道,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南宫墨雪往偏房走去,昨日雪儿给父亲准备的房间就在母亲旁边,怎么也没起来呢……

    耶律锦秋听到他说父亲,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转头瞥了一眼睡得雷打不动的夏侯云凌,咬着唇在想是直接堵住他的嘴呢还是索性打晕了的好?

    一早便醒过来的夏侯云凌假寐着,慵懒的神色看起来真的像是在睡觉一般,斜飞入鬓的俊眉微微挑着,似乎是在笑。

    耶律锦秋纠结了片刻,立即伸手点了下夏侯云凌身上的穴,他这会儿不想醒都不行了,肩上酸得他眼泪都出来了,他的小秋儿急了……

    “快点往后窗出去,回你的房间去!”耶律锦秋见他醒了急忙命令道,见夏侯云凌斜睨着她不语便伸手推了他一下,“快去啊!懿儿跟雪丫头去你房门口叫你了……”

    这边话还没说完,门外的南宫墨雪和夏侯懿已经到了偏房的门外,同样还是夏侯懿恭敬地道:“父亲起身了吗?咱们今日要去凤府,这会儿起身吧。”

    南宫墨雪见他乖巧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想着这厮每日磋磨自己却在父母面前那么乖,心里又有几分不满。

    正屋里的夏侯云凌瞥着瞪着他的耶律锦秋,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深,突然他开口道:“嗯,你们先出去吧,我们一会儿就过来。”

    耶律锦秋甚至忘记了伸手捂他的嘴,等他说完了这句话才慌忙去捂,脸上净是惊悚的神色,仿佛她真的大白日里见到了艳鬼……

    站在偏房门外的夏侯懿和南宫墨雪也一愣,他们都是习武之人,对声音本就敏感,方才父亲的声音很明显不是从他们站立的这个偏房里传出来的,分明是从——母亲的屋里传出来的……

    南宫墨雪和夏侯懿长大了嘴对视着,甚至忘了回答,正房里的夏侯云凌却伸手去了一旁的新衣递给耶律锦秋,见她怒视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生气了?这么容易生气的话,那日在朔方城又是怎么说出来我身上有胎记的呢?”夏侯云凌好整以暇的说道,还一边给耶律锦秋穿着衣裳。

    原本要离开的夏侯懿和南宫墨雪又是一怔,两人密音道:“你猜父亲的胎记在什么地方?”

    夏侯懿见她一脸好奇的模样伸手揉了下她的脑袋,密音回道:“咱们偷听不就知道了……”

    于是,两个无比好奇却没什么*观念的夫妻偷偷的隐藏了身上的气息躲在花园里竖着耳朵听着正房里的声音,房顶上的影卫早已经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主子做坏事他们最好是躲远一点……

    里屋的耶律锦秋咬着唇瞪着给她穿衣裳的夏侯云凌,面色也红了几分道:“难不成你身上的胎记很多人见过么?”说完她心底又是一阵哀嚎,这厮简直是为了逼疯她而生的,当年若不是因为贪那美酒春江月,她也不会酒后……

    夏侯云凌被她问的大笑起来,有意逗弄她道:“是啊,很多人看到过的,怎么,这个你要好奇?那我给你说说……”

    “不要!谁稀罕知道!”耶律锦秋被他那句很多人看到过气得不轻,明明当年他对那事就是一副什么都很生疏的样子,还装什么老道……不过,她又想起来那个月牙胎记的位置,面色也是一红。

    见她不高兴了,夏侯云凌仔细地给她整理了一下肩上的衣裳,笑道:“母后和父皇还有乳娘都见过,还有小时候伺候的小太监福全,不是很多人么?嗯,还有……”夏侯云凌的眼神在她身上绕了一圈,没有说出来,然而那个意思却不明而喻了,自然还有她。

    耶律锦秋如今也明白他故意逗自己,撅着嘴咬着牙道:“也不是每个人的胎记都长在小腹上的,你还真是会挑地方呢!”

    躲在花园里的两个人险些笑喷了出来,都憋着笑红着脸悄悄地往外挪这身子,父亲和母亲的功夫都十分了得,他们也不敢造次……

    夏侯云凌瞥了一眼花园里摇曳生姿的牡丹,低笑着将唇凑到她耳边道:“既然你对我的胎记这么感兴趣,不如我稍微牺牲一下让你再看看如何?”

    梳妆台前刚坐下的耶律锦秋被他的话激得跳了起来,面色却更红了几分怒道:“你莫不是发烧了?这般轻狂的话也说得出口,还真是……”

    “哈哈哈哈哈哈……”

    夏侯云凌见她恼了便不再逗她,只是突然推开窗户闪身飞向花园中,脚尖一点地再一折身手里领着两个人落回到了耶律锦秋面前。

    被抓包的夏侯懿和他家夫人都缩着脖子尴尬地站在里屋,耶律锦秋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这下子丢脸丢到儿子和儿媳面前了……

    夏侯懿和南宫墨雪对视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只见夏侯懿脸上没有半分尴尬地道:“父亲功夫了得,不过拎着我媳妇儿这事儿下次还是别做了,她有三个月身孕了。”

    耶律锦秋也瞪了夏侯云凌一眼,伸手拉着南宫墨雪坐了下来,轻声道:“坐下压压惊。”

    南宫墨雪陪笑道:“母亲花园的牡丹开得正好,方才多看了两眼,想着母亲跟父亲出来一道儿去凤府呢!”

    耶律锦秋再次回头瞪了夏侯云凌一眼,亲切的回答道:“雪丫头小心身子,过会儿去凤府让凤岚小子给你做药膳补补。”果然,大家都已经将凤岚看成了药童和厨子这一类了,可怜的孩子……

    折腾到巳时一刻,一家人终于上了马车往凤府去了,马车行到洛王府大门口却听到有声音在争执,似乎十分不满。

    夏侯懿推开车窗往外看去,只见洛王府大门外站着四名管家打扮的男子,正在同洛王府的管家理论这什么,见状他嘴角不屑的勾了起来,真实些不知死活的家伙!

    “黛影,停车!”夏侯懿关上车窗说道,赶车的黛影也即使停下来马车,站在王府门口的四名管家突然停下来争吵,齐齐转头看向这俩华贵的马车。

    为首的一名年纪稍长的管家眼角带了几分笑意,他就知道若是闹起来洛王定然不得不出面干预,毕竟洛王极宠清灵公主,却也不甘违背皇命!

    洛王府的管家微微一笑,想来王爷也受不了这般苛待,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四家人,只能怪他们看不清了……

    “洛管家,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在这儿喧哗?”

    夏侯懿立在马车边上打量着面前的被指婚四名侧妃家的四个管家,似笑非笑的脸上带着几分慵懒和不耐,还有几分不满。

    “回王爷的话,是、是圣上指婚的四家来人了,分别派了管家前来取王爷的生辰八字,说是想商量一下这几日那一日日子比较好……”

    洛管家伸手摸了下额角的汗水,懿王可是比世子爷更狠辣的角儿,他看着他们兄弟长大,不会不明白他们的心思,昨日王爷就已经吩咐过了这四家送人来直接送到京郊别院去就可,不必经过王妃,更不能让旁的女人脏了洛王府的地儿,他们今日便迫不及待的来闹开了,当真是自己往刀口上撞呢……

    “本王怎么不知道本王又多了四名王妃,要本王的生辰八字,那是谁想越过清灵去呢?”夏侯懿半眯着眼说道,站在他对面的四名管家一下子便缩了脖子,垂着头不敢言语。

    “奴才们见过王爷!”四人硬着头皮跪下行礼,见这个软硬不吃的洛王,也重新审视起他们的判断来。

    夏侯懿微微抬了下眉毛道:“嗯,都起吧,你们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洛王府不是谁都能撒野的地方。”今日他忙着呢,没工夫收拾他们,但也不容许他们在这儿闹起来。

    洛管家见他忙着出门也会意道:“四位请回吧,既然是圣上赐给我家王爷的侧妃,那么一切事宜自然是我家王爷来办,给位是否越俎代庖了呢,没得让人看了笑话!”

    夏侯懿见处理了转身上了马车离开了,留在原地的四人若有所思的上马车回府去禀报了,毕竟这事儿关乎他们全族的将来,若是能攀上洛王府这条大船,日后一族兴旺自然是不用操心了。

    南宫墨雪见他脸色不大好,从小火炉上倒了杯花茶递了过去,“喏,暖暖手。”

    夏侯云凌和耶律锦秋还因为刚才的事情别扭着,两人低声说着话倒也没注意对面两个孩子的神色。

    赶车的黛影心情无比舒畅的甩着鞭子,马车里有四个人和两个人就是不一样啊!若是夫人和老爷能常住在洛王府多好啊……

    京郊西二百里,皇陵。

    五月初一,太子妃文舒兰下葬皇陵边上的龙脊山。

    文氏一族上下几千人聚集在龙脊山上,唯有夏侯泰独自立在山顶上久久不能离去,面前只有那一座空寂的孤冢,终究他还是负了她,那个曾经灵动而聪慧的女子,他自小当做妹妹青梅竹马的女子……

    “太子爷,天色不早了,再不启程咱们便要走夜路了……”青衣心腹太监提醒道,太子妃去了这些日子太子爷每一连着好几日都不曾用膳,日渐消瘦下去了,如今再不好生照顾恐怕就要病倒了。

    夏侯泰似乎没听到他的话,立在墓道入口处,里面的千斤石已放下,她生前喜爱的东西也都一样不落下的放了进去,可是他心底却憎恶自己,憎恶文氏一族的可恶嘴脸,甚至不想再去为他们争斗……

    “让他们都走吧,我再留一会儿,再留一会儿。”

    夏侯泰嘲讽的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颤颤巍巍准备着赶回家用晚膳的文氏亲族,那些人永远只懂得利用他来谋取他们的利益,从不考虑他也只是个普通人,有血有肉也有感情,哪怕舒兰是他们的亲人,除了她的母亲以外,恐怕也没人会记得这个可怜的女子了。

    文皇后立在不远处,原本她贵为皇后是不必来的,可是舒兰这孩子是她自小便看着长大的,如今她没了,她心里也不是滋味,最后一程自然是要来送,本以为她这个儿子跟他爹一样寡情薄幸,如今看来她的儿子还是像她多一些……

    “泰儿,回吧,外祖他们年纪大了,经不起走夜路……”文皇后本想劝他几句,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过不了多久母族定然会送来新的太子妃,而舒兰也定然会被他们忘记。

    夏侯泰回头看里一眼容色憔悴一身素白的文皇后,再慢慢地转向不远处空地上文氏一族焦躁不安的人群,嘴角的讽刺也变得残忍起来,嘴角拉开一个更加讽刺的弧度。

    “母后说大家等不及了?想回家用晚膳?”他的音调极为和蔼,难得地没有怒气和玩世不恭的模样,甚至多了几分亲切,文皇后却是一惊,叹了口气。

    文氏一族为首的几名族长长老和有些名望的命妇都一副长辈的模样自居,纷纷点头,这小子比他那个老爹听话多了呢,虽然死了个丫头,不过换来皇长孙也是值得的,他们文氏一族马上就要掌握主动了。

    “太子爷圣明!还请太子爷上马车回城吧,天色不早了呢!”

    文家现任的族长也是夏侯泰亲舅舅的嫡长子恭敬地说道,语气虽然恭敬却透着不耐,其他人也是这个模样,看得夏侯泰心底又寒了几分,为了利益脸亲兄妹也如此……

    “本太子的确圣明!所以才会听信你们的话让太医给舒兰催产,否则她也不会丢了性命!”夏侯泰锐利的眼光在为首的人脸上一个个划过,这些人他们都是舒兰最亲的人,却不顾她的生死只想着他们的荣华富贵!

    “文氏一族昌盛数百年,靠的都是祖宗记下来的荫蔽,而如今,你们!一个个都狼子野心不满足于现在的权势,你们步步为营筹谋多年为的不就是这滔天权势一世荣华么?本宫是瞎了眼听信了你们的话!”

    夏侯泰甩袖朝着陵墓的入口出走去,远远的他的话众人也听不真切,只是听得出来太子大怒,而站在他面前的文皇后却是听了个一清二楚,她连忙转身让身边的心腹大宫女过去通传族里的人回京,她自己却愣在了原地,心里五味陈杂。

    这么多年的后宫争斗她之所以能活到今日全是仰仗了自己的太后姑母,她大半辈子没想明白的道理自己的儿子却已经想明白了,可是他们文氏一族树大招风根基深厚,无论泰儿他愿不愿意,他们都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娘娘,已经吩咐文家主家人都回了,太子妃的娘已经晕过去了,也叫人好生照看着送回去了。”

    心腹大宫女走到文皇后面前禀报,踌躇着是否劝她也回宫,毕竟过了百日之后皇长孙就要被送进相国寺了,这会儿孩子跟着墨小侧妃倒也无事,只怕莲皇贵妃那边生出什么乱子来……

    “最近,金莲宫里的那位是不是太闲了?”

    文皇后轻轻拭了下眼角的泪,她只有不断的变得残忍才能在这后宫之中屹立不倒,德妃舍了她的孩子,换来一世平安,辰妃舍了她十皇子的前程,换来了荣宠半生,而她,舍了她的一切,换来文氏一族的安泰和泰儿的皇位……

    “回娘娘的话,近日莲皇贵妃的确是折腾的紧,上次陷害娘娘毒害十七皇子一事刚过,皇贵妃便打杀了她宫里的所有人,一个不剩!说是金莲宫里有别宫的内奸,全都是在金莲宫里打杀的,听说惨叫声从金莲宫里传了三日夜……”

    大宫女瑟缩了一下脖子,想来那位皇贵妃也是个很辣的,以前只觉得她手段很辣,如今是真的心狠手辣了呢!

    文皇后弯了下唇角,讽刺道:“比起二十年前未央宫里的那位,梁青莲她还弱得很……”文皇后幽幽的叹了口气,二十年前那个令太子府里的所有女人妒忌,令天下女人妒忌的女子,那才是真正的狠辣呢!

    幸好那个女子已经死了,不然她真的不知道她们动起手来,夏侯云天会如何?

    大宫女闻言一怔,她入宫的十日不算短了,从文家过来的时候正好是未央宫大火之后,听闻那个倾国倾城的女子有着凡间不该有的容貌,美得惊心动魄,她嫁入太子府时,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一月未离开过她的院子,可惜这些却终究只是传言……

    夏侯泰呆立在墓前,嘲讽的看着墓碑上那些歌功颂德的话语,再一想到他那失去了母亲的可怜长女,心底一软。

    “回宫!”

    夏侯泰身后的心腹太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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