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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大结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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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向来是刀子嘴,得理不饶人,夏芍这回却没与她斗嘴,而是笑看着她,上前给了她一个拥抱,“这段时间,让你们担心了,是我不好。”

    柳仙仙顿时眼圈红了,向来嘴快的她,竟然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原本,她准备了很多数落夏芍的话的,总觉得不说说她,就对不住他们这些人前段时间以为她回不来的时候,喝的那些酒,掉的那些泪。

    这段时间,是她在当年失去母亲后,人生里最灰暗的时期。朋友生死不明,那个血缘上是她父亲的男人丢官落马。他来找过她,年前还风光限的石部长如今落魄失意,他说他可能会坐牢,他说希望她能原谅他。她拒绝了他,原谅他是她母亲的事,而她母亲早已不在人世了。

    她大哭了一场,母亲的墓碑在家乡,她打算暑假回去为她扫扫墓,告诉她这个男人说的话。

    她原本以为,母亲的墓她还能回去扫一扫,而朋友的墓大概永远都不知道在茫茫昆仑的哪个山头。

    还好,她回来了……

    夏芍拍拍柳仙仙,她从不是个在人前表『露』脆弱的人,在看见她落泪的一刻,她也心中五味杂陈。许久之后,她放开她,又走过去给了其他三个朋友一个长长的拥抱。

    苗妍早就哭得不成了,周铭旭给她递纸巾,苗妍便转头到他怀里哭,两人的关系一眼就明了了。只有元泽脸上还挂着笑,虽然那笑有些恍惚,但总归是开心的。

    “上车吧。”夏芍迎着晨早的阳光,『露』出微笑,“带你们去个地方。”

    四人一愣,但都没拒绝。这时候,京城大学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华夏集团收购了大和会社的事早就传开了,她一出现,自然是人群的焦点。更别提徐天胤也在,他穿着身黑『色』的衬衣,气质那么孤冷,冷俊的五官却让人看得移不开眼。他谁都不看,目光只在夏芍身上,她转过身来的时候,他那冷到极致的眉宇瞬间便像被暖阳照到,像融化了的冰。

    四周静悄悄的,一行人在众人的注目礼中上了车,远远驶离了京城大学。

    当到了地方之后,一下车,四人齐齐傻了眼。

    “民政局?!”

    夏芍笑着下车,“请你们当见证人,干不干?”

    苗妍和周铭旭顿时『露』出惊喜的表情,柳仙仙明明眼里是开心的,嘴上却道:“见证人?多少钱一天啊?够不够老娘旷课挂科的补考费啊?”

    唯独元泽目光微顿,笑容里融了太多复杂的情感,但却抬眼笑了笑,走到徐天胤面前,对他伸出了手,“徐将军,恭喜。”

    他如今已经不是高中那时躺在病床上吃着夏芍削的苹果,对着徐天胤挑衅的少年了。他已经二十一岁,能承担苦涩,也能坦然祝福。

    徐天胤难得将目光从夏芍身上移开,看了元泽一会儿,点头,伸手与他一握。

    这天,民政局里登记的新人不少,徐天胤和夏芍出现的时候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两人在朋友的簇拥下办好了登记的手续。当小红本到手的时候,看着上面两个人的合影,徐天胤再次抱住夏芍,轻轻笑出声来。

    这天是大喜的日子,晚上要回徐家吃饭,中午夏芍便请朋友们去了酒店,摆开酒席,大家提前庆祝。

    吃饭的时候,夏芍将前段时间自己在昆仑山的经历说给朋友们听,哪怕是省去了那些惊险的场面,她觉得她也有义务向他们有个交代。毕竟那段时间,他们为自己担心了。

    她故事是讲得不惊险,但听的人又不傻,怎能真听不出来?听她说故事的时候,席间气氛沉默,连动筷子的人都没有,只有徐天胤时不时探一探夏芍面前的水杯,冷了便给她换上温的,一只手却始终在桌面下握着她的手,不曾有半分松开。

    四人正听得沉默,夏芍笑着站起来,一人面前递了一张红『色』的信封。四人一愣,打开一看,正是婚礼的请柬!请柬是夏芍和徐天胤两人亲手写的,时间在十月一号,国庆节。

    每年五一、十一都是年轻人结婚的大日子,传统上结婚是要合双方八字,算婚时吉日吉辰,但有些年份并不适合算日子,比如寡年、刑克之年,亦或者家中宗教信仰不同。在这些时候,民间有“撞日子”的说法,即选取传统的大节举办喜事。节日里人多,人气便旺,煞气等不吉多会被冲散,同样能吉祥顺利。

    但徐天胤和夏芍的婚礼选在这一天,却并非因为这些原因——这天是夏芍特意定的。

    这天是徐天胤的生日,也是三岁之后,每年都让他痛苦的日子。三岁时,因为他要去游乐园,他失去了父母,失去了童年。他的生日他从此成为他自责的梦魇,这一天的不幸困了他许多年,因此,她要在这一天补他一个幸福。

    一个可以让他在以后的人生里,可以因这天而感到开心的幸福。

    她的心思只有他知道,在座的朋友们却不懂,因此大家齐齐看她的肚子,“十月?会不会太累了?”

    “刚进九个月,还不到预产期。放心吧,我没打算大『操』大办,请的都是朋友,你们是不会让我累着的。”夏芍笑道,脸上都洋溢着幸福,说完便看向周铭旭和苗妍,“你们呢?什么时候让我喝你们的喜酒?”

    两人的脸顿时都红了,元泽和柳仙仙都笑着看去。柳仙仙揭两人的底道:“你那时候不在,真是没看见,有些人平时看着憨憨的,打起架来不要命!那个姓谷的,看着家世不错,心眼也多,居然脚踏两只船,还想着吃小妍的豆腐!结果有些人就恼了,校门口把人给揍了一顿,打去了医院,自己也进了医院。姓谷的老爹找上苗董,苗董这才知道某些人对自己女儿的心思。这小子傻人还挺有傻福,苗董还挺喜欢他,这不,听说暑假的时候要让他去趟公司,跟着学经商呢。”

    夏芍顿时笑着看向周铭旭,周铭旭忙解释,“别听仙仙添油加醋。哪是去公司?是去缅甸那边,跟着一些老师傅『摸』『摸』玉石的门道。苗叔叔看我也不是经商的料,但是听说我学的是考古,对古董有点眼力,就想让我试试往玉石鉴定方面发展。我也想试试看,所以已经答应了,这个暑假就不回家了。”

    夏芍闻言,含笑点点头,心里欣慰。她走之前,那个因得知苗妍的家世而有些自卑退却的男孩子,已经懂得争取了。虽然他眼里还是有忐忑,但敢于迈出一步,敢于迈进他不懂的领域,只为配得上喜欢的女孩子,他已经成长了。

    “去吧。你从小就对古董感兴趣,又喜欢考古,耐『性』是有的。玉石虽然与古董不同,但也是个很有趣的领域,你这喜欢钻研的『性』子再适合不过。只要感兴趣,肯下苦功,就能有成绩。”

    “嗯!”夏芍的鼓励对周铭旭来说,疑是最好的强心针。只是一句话,便让他信心增加不少。

    夏芍看一眼朋友们,周铭旭的未来定了,柳仙仙和元泽的未来也定了,朋友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挺好……

    只是,看着这些朋友,夏芍知道,还有一个人,她很久没见了。

    ……

    夏芍见到杜平的时候,是在一个小巷里。傍晚霞光如火,染红了巷子里蹲在地上的人。他刚打过一场架,身上都是伤,头上还在流血,地上倒着几个人,呻『吟』着爬不起来。

    他转过头来的时候,看见一名女子从巷子尽头停下的车里走了下来。她逆着晚霞,一身白裙,裙角在傍晚的霞彩中渡上一层金粉,映得肌肤粉玉一般。

    他看不清她的眉眼,心却在这一刻开始跳,思绪在这一刻恍惚回到很多年以前,那时的她刚刚十五岁,也是一身白裙子,出现在村子口,脸颊粉玉雕琢,眉眼笑盈盈,她在村口叫他们,“翠翠姐,杜平哥,胖墩……”

    时光眨眼飞逝,那一幕却好像永远都在眼前。

    眼前却递来一样东西,霞光里泛着冷冷的光泽,也刺破他的回忆,一晃神,他不再身在当年的村口,而是在大城市脏『乱』矮窄的巷子里。他一身血污,她一身洁白。他看见永远也不会忘的眉眼,看见她显怀的身子,看见她手中递来一张银行卡。

    他怔住,看着这张银行卡,不知她什么意思。

    “你的东西,还你的。”

    听着她淡淡的声音,他的眼里顿时有被刺痛的自嘲。对,这是他的东西,一百万,他这几年大学没怎么读,给人当保镖当打手当狗使唤赚来的全部。他的全部,在她眼里不过九牛一『毛』,当然瞧不上,当然要还他。

    他自嘲,自嘲地想笑,却看见她笑了,眉眼被金辉染着,那样暖,“辛苦赚来的,都给了我,拿什么去做你想做的事?”

    他想做的事?在听见这话的一瞬,他险些想哭。他想做的事,在她失踪生死不明的那段时间里,简直就像是最讽刺的笑话。他知道他配不上她,在华夏集团成立的那一年,他就知道年少时懵懂美好的梦,永远只能是梦了。那一年,他突然明白自己有多平凡,突然明白现实的存在,突然懂得成年人的世界里功成名就的重要。

    他努力读书,来到京城,大学却不是他渴望的。他结识富家公子哥儿,他没有什么可以卖给他们的,唯有自己从小到大跟人打架练就的身手。他们给钱,他当打手,只要给钱,什么事他都做。

    他想做的事只是攒够了钱,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安保公司。他想成功,想走进上流社会,想离她所在的地方近一点,再近一点。可是论他怎么努力,她总是能在下一步走得更远。他永远也追不上她的脚步,这种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可是当外头传来她在昆仑山遇难的消息时,他忽然不明白自己这些年的执拗是为了什么……他忽然『迷』茫,忽然觉得,这些年他固执得埋头苦干,怕朋友们看不起他给人当打手,他甚至远离他们,连家也不回,只想像她当年一样,一鸣惊人,衣锦还乡。可是,在外界传言凶猛的那些日子,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这些年做得对还是错。直到听说华夏集团要倒闭的传闻,他想也没想,便把自己攒下的所有钱偷偷送了过去。

    这些钱是他和几个兄弟说好了开安保公司用的,里面绝大多数是他的,但有十来万是兄弟们凑的。他把钱丢进了华夏集团,想着找别的路子赚钱还给他们,却还是没能瞒住。他们找了一帮人把他堵在这里,最后就打了起来。

    只是他没想到会遇见她,他没想过让她知道这钱是他的,更没想过让她看见他这么狼狈不堪的时候。

    “我很高兴。”夏芍的声音却忽然传了来。杜平慢慢抬起眼来,怔愣地看着她,直到看见她脸上的微笑,看见她眼底的欣慰,“我原本以为,金钱、名利、地位,对社会的认知会改变一个人。我的朋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会变,会背道而驰,会越走越远。我以为,天下不散之筵席,缘分尽了的时候,我不会太悲伤。但当看见这笔钱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有多开心。这笔钱有多少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在我出事的时候,我知道还有个朋友在想着我。谢谢你,杜平哥。”

    杜平哥……

    太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自从上回和她不欢而散,他以为这辈子再也听不到了。

    脏『乱』的巷子里,男人倚着墙,一身血污,忽然热泪盈眶。

    “还有,这是给你的。”夏芍递去一封红『色』的请柬,“我要结婚了,朋友们都来,我希望你也能来。我这一生的大日子,请的都是我想感谢的人,我想你们都在,想这一天能够圆满。”

    夏芍看着杜平怔怔地望着红『色』请柬,笑了笑,“等你,不光是我,还有朋友们。”

    她拍拍他的肩,把请柬和银行卡一起放进他怀里,转身离开,“记得去医院,安保这一行,身体最重要。落了病根,路就难走了。”

    她不送他去医院,她知道,他的骄傲不需要她这么做。

    她缓步离开,夕阳的霞彩照进巷子,照见倚墙坐着的男人慢慢抱膝,低头,泪流满面。

    ……

    在见过杜平之后,夏芍的心情都像被暖阳照到,晴朗了几分。

    在京城大学放暑假之前,她来到学校,把休学办了。走出校门这天,在京郊京城军校的门口,张汝蔓也提着行李箱从学校里走出。她走得潇洒,把身后幸灾乐祸的目光都甩远,抬手招了辆计程车。

    身后却传来车喇叭声,张汝蔓回头,一愣。

    车子停下,秦瀚霖从车里走了下来。

    七月的京城,上午阳光晴好,秦瀚霖一身白『色』昂贵的休闲装,还是以往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模样,脸上却没有以往不正经的笑嘻嘻。他看着她,看着校门里不断有学生走出来,一身军装,意气风发,由家长笑着接回家。再看她一身休闲衣裤,拉着小箱子,自己招着计程车,时不时还被人幸灾乐祸地看一眼。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深暗,眉宇深锁。

    他从来没这样看过她,看得张汝蔓一点也不自在,愣在当场,一时没了反应。

    直到他走过了,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她。

    校门口哗地一声,议论、侧目、指指点点。

    张汝蔓的耳根子也刷地红了,她眉一皱,拳头一握,便要招呼上去。但拳快要碰到秦瀚霖腹部的时候还是停了下来。听说,他有胃病的老『毛』病……

    “喂!干嘛?”拳头是松了,她嘴上却不饶人,不适应地挣扎了两下,头扭向一边,“少来这一套,告诉你,用不着感激我,我还你人情而已。”

    不仅是还他人情,其实,她更应该感谢他。如果不是这次的事,她不会有另一个机遇,人生也不会打开另一扇大门。

    没错,她是被学校以严重违纪的名义开除了——但,那只是名义上。

    实际上,她还算京城军校的学生,只是档案被从学校调离,进入了军方,被严密封存。军方需要一批人,送往国外秘密培训,以便执行特殊任务。她被学校开除,连她的父母都不知实情,为的就是瞒过所有人。如果秦瀚霖因为她被开除的事内疚,她只会更内疚,因为她必须保密,不能告诉他真相。

    “我姐给我联系了一所英国的国际院校。当不成军人,一样可以走别的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张汝蔓故作豪情地宣告,两条英气的眉『毛』都快拧成结,秦瀚霖再不放开她,她可能就忍不住要“问候”他了。她下手的力道,估计他这小身板受不住。

    秦瀚霖胸膛传来轻轻的震动,似乎笑了笑,放开她的时候,脸上却是严肃的。认识她这么多年,他很少这样看她,他们之间不合适,她的『性』子不适合秦家,这些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加上她是夏芍的妹妹,所以他更加不愿意像对待其他女孩子那样对待她。但是,这个世界上的事就是这么可笑,他曾经爱过的那个人,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选择了离开。而现在这个他以为不合适的女孩子,却在他最艰难的时候,也选择了离开。

    不同的是,一个人的离开是因为退缩,而另一个人是因为保护。

    他从来没有想过她为他做什么,前段时间局势那么『乱』的时候,他只希望她保护好她自己就行了。军校是她的梦想,他希望她不要失去。可是,她袭警、离京,明知如果夏芍真的出事了,而徐家和秦家也随之没落,她犯的这些事就没人能护她了,可她还是这么做了。

    他希望这是人生的一场玩笑,可惜不是。这些天为了不受人诟病,他一直在接受审查,直到昨天才圆满脱身,可是却得知,她要远走国外的消息。

    “上车。”秦瀚霖把张汝蔓的行李放去后备箱里,打开了车门。

    张汝蔓耸耸肩,手往兜儿里一放,潇洒坐了进去。一坐进去,她便道:“我要去我姐那里,跟她说好了,晚上去那里吃饭。”

    秦瀚霖却没急着开车,问:“什么时候走?”

    他指的是出国的事,张汝蔓有些不自在,望着外头道:“三天后。”

    “这么快?”

    “去了得先语言培训。”

    “读几年?”

    “四年。”

    “还回来吗?”

    “废话!我爸妈在国内,我还能不回来了?我是出国读书,又不是出国潜逃。”

    “我是说毕业后。”

    “不知道,到时候再说。”

    几句对话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秦瀚霖望向车外,笑了笑,玻璃却照见他的笑容不是那么好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些,去几年,什么时候回来,是不是毕了业就在国外工作,不再回来了……

    忽然觉得心里某处堵得慌,秦瀚霖喘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发动了车子。

    晚上,徐天胤和夏芍家里不仅迎来了张汝蔓,还迎来了秦瀚霖。吃饭的时候,夏芍看着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不由叹了口气。前世,她和师兄的相识,可以说是张汝蔓和秦瀚霖牵的线,而这一世,他们两人是因为他们才相识。只不过跟前世一样,家世、『性』情,由于这些差别太大,两个人迈出这一步还是这么难。

    她向来不『插』手别人的姻缘,但对于这两个人,她真的很想帮帮忙。但是,告诉他们,他们是前世注定,真的对他们是好的?两个走到一起,她希望他们是真心相爱,而不是因为前世注定。

    家世、『性』情、处世这些外在的评判标准,等有一天两人能放下的时候,才是他们真的能幸福的时候。而夏芍知道,这一天会来,只是离这一天,他们还要走五年。

    五年,那时候离他们初相识,已有十年……

    夏芍笑了笑,垂眸之时心已经放开。还是让他们自己来吧,哪怕磕磕绊绊走上十年,也是自己看透比较好。

    因为爱而走到一起,真的比注定要好。

    张汝蔓三天后还是走了,走的那天张启祥和夏志琴夫妻一起来了京城,到机场为她送行。不知实情的张启祥还有些生女儿的气,夏志琴哭着殷殷嘱咐她,到了国外好好读书,别再惹事。张汝蔓笑笑,看起来和以往没什么两样,挥挥手就上了飞机,一进去坐下便流下泪来。她看向机舱外面,看向京城的蓝天,看见城市在脚下慢慢变小,却没看见机场外面,一辆车的车始终开着,有人和她一起,望着蓝天。

    ……

    忙完了休学和张汝蔓出国的事,夏芍也没真闲下来。

    她去了很多地方,香港、台市……见了很多朋友,李卿宇、戚宸、展若南、曲冉、刘翠翠、罗月娥、龚沐云……

    她把结婚请帖亲自送了过去,也顺道跟朋友们说说前段时间的事,当面谢谢他们。当然,这其中总有些傲娇的,比如嫌她来得晚了,比如表示不参加婚礼。

    给她撂这话的人是戚宸,夏芍听了只是一笑,不与他计较,只道:“反正我请帖已经送了,来不来是戚当家的事。不过,如果你不来,也请让展若皓和当初去昆仑山救援的兄弟们来一趟,我想感谢他们一下,请他们喝杯喜酒。”

    而相比起戚宸的傲娇,李卿宇和龚沐云则好请得多。两人在见到她之后,都问了她和孩子的事,然后表示一定会来。

    朋友之中,还有个胡嘉怡在英国,夏芍去不成那么远,便把请帖寄了过去,顺道也给亚当寄了一封。

    前段时间,亚当实现承诺带父亲安德里来了趟香港,当面见了唐宗伯。事情的结果果然如夏芍所料的一般,两人一见面,便觉时光流逝,都已老了。上回在英国,撒旦一脉的所作所为让唐宗伯本就对当年的事不再抱有太大的仇怨,前段时间经历了弟子生死之事,他对这些往事如今皆已放开了,当场便表示不再追究了。老安德里却痛哭流涕,表示回国之后,会在教堂里担任神父,度化开导世人,行善至寿终。

    既然唐宗伯原谅了亚当一族,夏芍便给亚当寄去了婚礼邀请,毕竟前段时间,他也出过力,理应请他来喝杯喜酒。

    另外,莱帝斯集团的老伯顿夏芍也请了,还有美国黑手党家族的少主杰诺,以及唐宗伯的老友黎良骏。

    国内的请帖也早早就寄了出去,忙完这些事,华夏集团在日本的拍卖公司和古玩行落户,夏芍还去了趟日本,出席了落成典礼,坐镇了几天。

    待她回国之后,身子已有七个多月,就快八个月了。

    到了这个月份,徐天胤已经不允许她再到处跑了,说好的回东市养胎也没回去,因为李娟早就知道女儿有多忙,和夏志元商量了下,便来了京城,住进了女儿女婿家里,方便照顾。至于夏志元,他先留在东市忙基金会的事,等婚礼日子快到了,再和夏家人一起来京城。

    徐天胤刚刚升职,军方要务的交接工作很忙,但他再忙每晚也必定回家陪夏芍。有了他和李娟的照顾,夏芍正式进入了养猪的日子。前段时间她忙得要命,这段时间闲得要命。

    但闲归闲,日子却也幸福得快要满出来。

    她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过,直到婚礼那天她才能忙一忙,没想到,这天家里便来了人。

    有人敲门的时候,李娟一开门便愣了愣。门口,华芳一脸憔悴地站着,手里还提着满满的补品。

    华芳是来求情的,她这次犯的事触了老爷子容忍的底线,老爷子动了真怒,发话要办他们。调查组不敢怠慢,这几个月她和丈夫都停职在家,随时接受传唤审查,而审出来的数额,够她坐牢的。而丈夫也被她牵连,有两桩事是她以丈夫的名义办的,丈夫虽不知情,但前两天事情报去老爷子那里的时候,老人发了好大的火。她怕这次他们夫妻两人都难逃处分,丈夫不知会不会丢官去职,而她不知会不会真的坐牢。

    丈夫的官不能丢,她的牢也不能坐,不然,儿子的前程就毁了。哪怕他身在徐家,日后官场上他也永远抬不起头来。因为他有个落马的父亲和犯过前科的母亲。

    事关儿子,她这次是真的怕了。只是没人能救他们夫妻,老爷子亲口发的话,她的娘家,包括平时交往的朋友,没有一个人敢伸手。思来想去,这世上能在老爷子面前说句话的,就只有夏芍了。

    这个曾经她怎么都看不顺眼、百般得罪的人,如今却成了他们一家唯一的救命稻草。

    当夏芍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华芳走过来,当时便在楼梯口跪下了!

    这一跪,夏芍淡定得很,却把李娟吓得直往后退。退了几步,又赶紧上前扶她,“她二婶,你这是干什么?”

    华芳跪着不起来,以前她太要面子了,现在她不要了,她只要儿子的将来不毁在她的手里。

    “我知道我以前对不住你,背地里和王家害过你。我也知道我以前看不上你,总觉得你的家世配不上徐家,总觉得你会给徐家招祸,连累我们。都是我心眼太窄,太自私,看人太浅。我知道我把你得罪惨了,现在来求你,你也不一定帮我。可我还是来了,求你帮帮我们家,我们不能出事。不然,有我们这样的父母,孩子下半辈子就毁了……他才不到三十岁,他还没成家……”

    华芳泣不成声,她这双眼,这段日子里哭过太多回,已经红得发青,面『色』憔悴,看起来早已不是以前保养得当、三十出头的面容,此刻早就老态尽显。

    夏芍垂眸看了华芳一会儿,缓缓从楼梯上走了下去,伸手,扶了她起来。

    华芳怔住,懵愣地抬头,夏芍肯扶她起来,至少说明她有帮忙的可能。但是她不敢想象,她以为她今天来,下跪、说尽好话,让她看尽自己的狼狈,她也未必会帮他们一家。没想到……

    “我不在官场,这事管不了。”夏芍淡淡的一句话,却将华芳拉回现实,她脸『色』立刻煞白,眼泪往外涌。她还是想错了,原来人家并不是想看她下跪伏低,人家是连看都不想看。

    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就这样地断了,华芳直愣愣地站着,也似站成了风中的一根将死的草。没救了……丈夫,儿子,家庭……一切都没救了。

    她悔,从来没像这一刻这么悔,期待一切可以重来。

    她眼泪往外涌,身子一晃,便要摔倒。

    “但胤在军方,军政不分家,许他能说上话。这事我会跟他提一提,能不能帮得上忙,就看他了。”夏芍淡然的声音在此刻又传来。

    华芳扑通一声摔倒,却没感觉出疼来,她仰着头,眼泪还在往外涌,眼神却懵住,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只是短短的两句话,对她来说是两重天,时间久得仿佛过了两个世纪。

    短短的两句话,让她深深地体会到地狱和天堂的区别,绝望和希望的区别。

    “……谢谢、谢谢!”她身体发抖,掩面痛哭,除了这两个字再说不出别的。但这两个字,这一刻却是发自内心的。

    直到华芳走了,李娟都还没回过神来,夏芍却站在楼梯口,望向华芳离开的方向。

    华芳猜对了,她是不愿意看她下跪伏低,连看都不想看。但她却想让师兄能有更多真心待他的亲人,所以,她不希望他们感激的是她,只希望他们能感激师兄,记着他哪怕一点点的好,将来能给他一点点的真情。

    她也知道,在往前的三十年,这对眼里只有官位、名利的夫妻,不曾给过家人多少真情,但她希望这会是一个好的开始。毕竟,往后的时间,不止三十年。

    夏芍将目光从门口收回来的时候,不由飘远,望向另一个方向,那是军区的方向,徐天胤的车刚开到军区门口,一名年轻的女孩子在门口等他。

    徐天胤一愣,把车停下,摇下车。

    “表哥……”刘岚望着车里,上午的阳光照进驾驶座里,徐天胤军装笔挺,肩上金『色』的三颗星晃着人的眼,也泛着冷光。刘岚有些畏惧地咬了咬唇,“我、我有事想求你帮忙。”

    说出求字的时候,她脸上发烫,不由低下头,不敢看徐天胤,却听见一声车门打开的声音。她一抬头,看见副驾驶的车门打开了。

    “上车。”徐天胤的话很简洁。

    听在刘岚耳中却觉得很冷硬,她有些不敢过去,但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上了车。

    “说。”车门一关上,徐天胤便问。

    刘岚坐在他身边,只觉被他的气场压得头也不敢抬,更想不到他说话这么简洁直接,连句寒暄的开场白也没有。

    “我、我想求你……帮帮天哲表哥。舅舅和舅妈出事的话,他以后……会很难。”刘岚咬着唇,低着头,等着被拒绝,就像她这段日子求父母的时候,他们为难的拒绝。

    她等着被徐天胤拒绝,毕竟她和这个哥哥并不熟悉,而且还有过不愉快。她能感觉到他转头看来,只是默默注视便让她有莫大的压力,她不敢抬头,因此也没有看见徐天胤眸底一闪而过的羡慕。

    “好。”

    最终,她只听见这一个字。也正因这个字,她怔愣了半晌,倏地抬起头来,眼中有着巨大的不可思议。

    她来这里之前,想过很多种自己被拒绝的理由。或者说,她认为自己一定会被拒绝,但还是来了。她从来没想过,只是一开口,他就答应了。她从来没想过,她准备的那些打动他的理由一句也没用上。更没想过,他答应得那么干脆,就连她在家里求父母的时候,他们也是因外公这次很生气,而不敢帮忙。

    “可是外公那里……”

    “我去说。”

    “……真的么?”刘岚捂着嘴,眨着眼,眼圈渐渐泛红。

    “嗯。”

    他的话,永远这么简洁,自从看见她,停下车,他的话就没有超过三个字的时候。但正是这一句句最简洁的话,让她咬着唇,眼泪刷地流下来。

    这些天,她为了求父母,什么招数都用过了。撒娇、发脾气,甚至绝食的招数都使了,就是不管用。她从小就被父母宠着,从来不知道求人的难,第一次体会就持续了几个月。

    她是独生女,没有亲哥哥。生活在这个圈子里,真心的朋友也少,从小就只有天哲表哥像亲哥哥一样护着她,在父母都忙的时候,是他照顾生病的她,陪着睡不着的她聊天,在她虚荣的时候陪着她出席舞会,在她因为徐家表小姐的身份引来一群公子哥儿的时候帮她把关。他们是最亲的表兄妹,感情好得不比亲兄妹少。因此,她什么事都护着他,甚至到了偏执任『性』的地步,不分对错,排斥任何可能会对他不好的人。

    她不喜欢天胤表哥,觉得他不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没有共同语言,尤其不喜欢他惜字如金。她在他刚刚从国外回来的时候,曾经试着跟他聊天,了解他在国外做什么,可是却发现他话少得可怜,又一副孤漠冰冷的样子——他似乎不喜欢他们。

    从那以后,她便不喜欢他,也不再接近。随着年龄慢慢长大,当她懂得更多利害关系,她发觉他是徐家的长孙,爷爷更疼爱他,于是她便觉得他会是天哲表哥的威胁。自那以后,她对他更加敌意。她觉得,他应该也是不喜欢她的,这可厚非,她从来就没对他好过。可是她从来都没有想到,当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时候,当她绝望的时候,伸手拉住她给她希望的人会是他!

    她的父母都不帮她,他居然点头答应了!

    她的父母任她闹了几个月,他居然只听她说了几句话。

    “表哥,谢谢你……”这几年,这一声表哥,她从来没像此时这么真心过。

    此时,她才体会到,他的惜字如金在这种时候是多么地珍贵。

    徐天胤没再说什么,只是发动了车子。车没开进军区,而是调转方向,一路开回到徐彦英家门口,直到刘岚下车进了家门,他才开车离开,重新返回军区。

    车子渐渐看不见的时候,刘岚打开房门走出来,望着车子开远的方向,默默不语。

    别墅里,夏芍也将目光收回来,笑容温柔里带着疼痛。他是最重视家人的,或许他惜字如金,但他每字必诺。或许他孤漠冰冷,但这世上不会有比他更贴心的人。

    他做的永远比说的多!

    希望经过这次,他们能发现他的好,并懂得感激,用心待他。

    ……

    这一回,许是夏芍的期望奏效了,事情也就过了一个星期,徐彦绍夫妻的处置便下来了。

    徐彦绍被记过处分,但并未丢官职。华芳被免,却没坐牢。

    这对徐家二房来说,已是大赦,之前想也不敢想的好结果了。

    结果出来这天,正巧是周末,徐彦绍一家都登门拜访来了。徐天哲趁着周末,从地方上回来,特地跟着父母上门道谢。刘岚也跟着徐彦英来了,徐彦英刚知道女儿找过徐天胤,想起夏芍前两个月还表示不愿理二房家的事,她怕夏芍不快,特地登门来替女儿收拾惹下的祸。

    但她发现,夏芍似乎没有追究的意思。虽然她的态度不冷不热,但待客的礼数上却算周全。

    徐家小辈们今天对她的礼数也很周全,一进门徐天哲便叫了大哥大嫂,刘岚也叫了声嫂子。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更别提她这声嫂子还是带着笑叫的。

    夏芍垂了垂眸,要她接受这些人,真正把他们当一家人,恐怕还要好些年,要看他们长久的表现。但她不会拒绝从现在起,有个好的开始。

    徐彦绍一家的想法大概也是一样,他们并没有再提以前那些不愉快,没有一个劲儿地道歉,也没有一个劲儿的道谢,把气氛处得很尴尬。他们今天来,反而更像是一家人周末闲聚,坐下没多久,便聊起了徐天胤和夏芍的婚礼。

    当听说离婚礼还有一个月,而场地那边还有些事没完工的时候,华芳和刘岚主动提出了帮忙。

    夏芍没有拒绝,多一个人帮忙,徐天胤就能多点休息时间,她巴不得!

    婚礼的琐事,夏芍除了看望朋友们的时候顺道发了请帖,其余事一点也没『操』心过。这几个月都是徐彦英和徐天胤两人在『操』持,夏芍也不知徐天胤在准备什么,几个月了,却好像越来越忙。场地那边明明雇了不少人在忙碌,徐天胤除了周末,最近更是每天晚上都要去看看。尤其是这几天,他每晚都忙到凌晨,早上还要早起去军区。

    她知道,她虽然说了只想要个简单的婚礼,不想太铺张复杂。但他心里一定还是想给她个完美的婚礼,结婚对他来说,意义重过太多。所以,她由着他去忙,什么也不问,把他的心意留到最后,在婚礼那天好好用心体会。

    可是,她心疼啊,看着他一天天睡这么少,每天还坚持回来陪她吃晚饭,晚上陪着她入睡,她就说不出的心疼。这个时候,有人提出要当劳动力,她当然不会拒绝。只要能让他多休息些,谁来帮忙她都不会拒绝。

    果然,有人帮忙『操』持就是不一样,徐天胤前段时间要忙到深夜才回来,后来便能在她睡前赶回来,每天多出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这样也算很忙了,而且一忙就忙到了婚礼前一个星期。

    离婚礼还剩一个星期的时候,夏芍也渐忙了起来。罗月娥带着她公司的设计师提前来了京城,把徐天胤和夏芍的礼服送了来。礼服是徐天胤陪着夏芍之前去香港时就量身设计的,只是夏芍有孕在身,身子一天比一天重,其他地方的尺码还好说,就怕肚子不合适。为了求精,婚礼前一星期,设计师便带了礼服来给夏芍试穿,以求不合适的地方好有时间改。不得不说,设计师确实是有经验的,连夏芍这几个月可能会养得圆润些都考虑到了,礼服穿上身,出人意料地合身,连改都不用改了。

    礼服试穿好了,结婚当天用的东西要往场地搬,婚房也要布置。徐天胤现在的身份可以搬进红墙大院里住了,但他和夏芍两人还是喜欢现在住着的别墅,这里有两个人亲手布置的房间,有着很多的回忆,所以两人决定婚房就选在这里。

    这些事虽然没有场地布置忙,但也着实费时间,再加上婚礼前三天,夏家人都到了京城,朋友们也陆续到了,也便更忙了起来。

    这么忙忙碌碌的,婚礼这一天,也终于是到了。

    ……

    徐天胤和夏芍要结婚了,喜事早在几个月前就已人尽皆知。

    从两人相识,这段感情就不被很多人看好。有人觉得,徐家不会考虑政商联姻,有人觉得,她风水大师的身份不会被徐家接受。但是,他们一次次打破世俗的想法,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

    走到一起的时候,他是军方新任的年轻领导人,而她是跨国集团的掌舵者。

    他们是共和国最年轻的一对传奇,只是领域不同。

    舆论猜测,他们的婚礼,场面之盛大定是建国后史上之最,出席他们的婚礼的宾客身份之尊贵定也是史上之最,婚礼的红包贺礼之贵重定也能令人大开眼界。

    但可惜,这回又没人猜对。

    想来参加徐天胤和夏芍婚礼的人倒确实是多,且一不是军政商三界要员,但这些人中绝大多数没有收到请帖。

    婚礼的场地不在国家宾馆,也不在国外哪一处著名的度假景点,只是在京郊的一座景『色』优美的度假村。

    出席婚礼的宾客里,有身份尊贵的巨商——莱帝斯集团的董事长老伯顿、华尔街银行资本家黎良骏、香港嘉辉国际集团董事长李伯元、总裁李卿宇。

    有地位显赫的国内富商——国内最大的玉石集团董事长苗成洪、瑞海集团的董事长胡广进、国企老总熊怀兴。

    有黑道声明赫赫的大佬——安全会的当家龚沐云、三合会的当家戚宸、美国黑手党家族的少主杰诺、军事资源公司的掌管人伊迪。

    有传承千年的古老门派——玄门的掌门祖师唐宗伯、英国奥比克里斯家族的家主亚当伯爵。

    还有政商两界都有着深厚背景的陈达和罗月娥夫妻。

    但有更多的宾客没人认识,只能看出有些年轻男女是夏芍的朋友,其余两三百人大多陌生面孔,且绝大多数是外国人。

    为什么该请的名流没请,反而请了些让人看不明白的,谁也说不清。婚礼所在的度假村有记者想混进去,但都功而返。婚礼现场四周警卫严密,据说军方警戒,严查宾客身份,毕竟徐康国和徐天胤的身份都非同小可,不容出一点安全问题。

    这天是国庆节,十月一号,天蓝风暖,阳光明媚。

    想目睹这场婚礼盛事的人,只能看看度假村外一辆辆驶来的名贵豪车,至于新郎新娘,没人看见。

    夏芍已经在度假村一幢别墅的化妆间里了,她不是今早来的,而是昨晚就到了。按传统婚俗,徐天胤应该带着新郎的车队去东市桃源区夏芍的家中将她接来,但路途太远,一来一回要一天的时间,夏芍已有九个月的身孕,徐天胤自然不会让她受这长途跋涉的劳累。不仅如此,他连让她去京城的酒店住下都没同意,婚礼前一天晚上,他开车将她送来度假村,这里设施、环境不比酒店查,安保却比酒店严密太多。最重要的是,他在这里为她安排的住处里有化妆间,她早晨起来在这里穿上嫁衣,他接了她从这里出去,百米外就是婚礼场地,她在结婚当天所受的劳累会降至最低。

    徐夏两家对这个安排都没有意见,两家人现在关注的焦点除了婚礼就是夏芍的肚子了,只要不累着他们曾孙、外孙,怎么办都好。

    自从来到度假村的新娘别墅,夏芍就体会到了徐天胤的细心。她所住的房间,布置跟家里两人的卧房一模一样,连桌上的那些小摆件他都不知什么时候买了双份的,两人的照片竟也有,帘的颜『色』都跟家里一样!他这是想给她营造一个熟悉的环境,不让她因为换了个环境而睡不着。哪怕只是一晚,他都想让她睡个安稳觉。

    可是,夏芍哪里睡得着?虽然两人之间也只是差这么个仪式,但对于这个穿上白纱嫁给他的日子,她还是很期待的。

    带着期待入睡,怎么睡不安稳,天不亮她就醒了。

    随后,罗月娥带着化妆师敲响了房间的门。

    夏芍一开门便被恭喜了,李娟带着夏家的女人眼含笑意的看着她,柳仙仙和胡嘉怡这对活宝好友受命担当伴娘,已经换好了礼服,只差化妆造型。一群人笑盈盈地瞧着她,拥着她去了宽敞的化妆间。

    化妆间里喜气洋洋的,人人脸上带着笑,罗月娥一会儿看看夏芍,一会儿看看两个伴娘,夏家的女人在外头和化妆间里两头跑,回来就报告外头都来了些什么人,准备得怎么样了。唯有李娟坐在沙发里,看着女儿穿上白纱,绾发画眉,眼神温柔,微微泛着水光。

    这与订婚那天不同,今天,是女儿真正出嫁的日子。从今往后,她就要跟心爱的人组成家庭,经营自己的日子了。

    上午十点,宾客们都到齐了,这也是算好的吉时。徐天胤带着徐天哲和秦瀚霖这两个伴郎来接夏芍,开门的时候,两个人都为对方屏了屏呼吸。

    她今天太美了,一身白纱亭亭立在他面前,晨光初『露』里池面微『露』的聘婷,月『色』里珠光温润的玉琢,世间最美好的词也法形容她这一刻的美。再精湛的手工苏绣,再精致的妆容,也法让他的目光从她含笑静好的眉眼上移开。这是他一生的留恋,今日终于嫁他。

    他今天也很英俊,两名伴郎都穿着白『色』燕尾服,唯有他还是那一身最衬他孤冷的黑。但今天他的眉宇不冷,像阳光总算照进他的命运里,温暖化去孤漠,唯留一双注视她的深情的眸。

    她笑,目光落去他手上捧着的花束,更添了『吟』『吟』趣笑。

    玫瑰与百合——相识至今六年,他终于一束花送到了结婚。

    她笑着接过来,捧在怀里,抬眼间又望见他呆萌的眼神,似乎不知道她为什么看见花就笑得这么开心。她就是不说,就是不告诉他,她打算让他一束花送她到老。

    夏芍挽了徐天胤的胳膊,在哄闹的贺喜声中被拥进客厅。客厅里,夏家的长辈们已经在沙发里就坐,两人给长辈们一一敬了茶,老人的祝福、父母的教诲,一句句都是成家过日子最朴实的训示。

    家人都照顾着夏芍,婚礼的流程很简单,只是敬茶,只是简单的几句话,出门的时候,夏芍已经热了眼眶。她不敢回头去看父母不舍的眼神,他们不希望她在今天哭,也不希望她因为哭而伤了胎气。

    她跟着徐天胤走出别墅,走去旁边的一幢房子,客厅里,徐家的长辈们也早已坐着等候。徐天胤为了让夏芍走最少的路,没有安排她坐婚车回红墙大院里见长辈的行程,长辈们都在最近的地方等着他们。敬茶、训话,一样的嘱咐,老爷子的情绪同样是沉甸而感慨的,儿子儿媳走得太早,他终于活到看着孙子成家立业了。

    再次走出门的时候,徐天胤的眸也是深暗的。夏芍抬头看看他,笑着拍拍他的手。这是幸福的一天,长辈们的不舍和感慨,让他们更应该走好今后的路。

    徐天胤点点头,为了安抚她,他还笑了笑,然后带着她又去了旁边的一幢别墅。

    客厅里,唐宗伯在等他们。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一天两人理应来给师父敬杯茶。唐宗伯这一生只收了两名关门弟子,当年一句要收个男娃再收个女娃的戏言,成就了这段姻缘,他把这两名弟子当自己的孩子疼爱,今天的感慨心境并不比徐夏两家少。但他更多的是高兴,他没有损失,不久之后,还有个小娃娃会出世。

    当从师父那里出来,徐天胤低头看夏芍,浅笑,“可以去前面了。”

    他今天笑的时间最长,让她总是忍不住抬头看他。但听见这句话,她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去了前面。她知道,这几个月,他为她布置的心血都在前面。她昨晚就来了度假村,却没有开天眼先一睹为快,她忍着,就等这一天,这一刻。

    度假村的占地很广,但徐天胤却将婚礼场地布置在别墅区前方百米处。他不想让她多劳累一点点,就是这百米的路,他也不想让她走。两人坐上了布置豪华的婚车,慢行百米,到达了场地后方。

    下了车来往前看,已经能看见宾客们。绿油油的草地上,摆放着白『色』圆桌,百合花、香槟酒、自助餐点,宾客们穿梭其中,脸带笑容。

    宾客们也已看见徐天胤和夏芍,纷纷端着香槟,转身望来,目光聚焦在这一对新人身上。

    夏芍却没有注意到宾客们,她下了车之后便呆住,怔怔望着面前红毯——数百米的红毯,两旁是搭建起来的玻璃屋。

    离她最近的左右两间玻璃屋里,一间是酒吧,圆桌红凳,后头是舞池。一间是茶座,中式装修,边一张桌,两张椅,桌上两杯热茶。

    夏芍看见这两间玻璃屋的时候便怔住,只觉眼熟。而当她接着往前头看,看见紧挨着茶座的玻璃屋的布置时,她顿时心还是跳起来。那是一片传统小院儿,花草布置颇具风水精妙,院中一棵石榴树,不远处一张石桌,两只石凳——这处院子她不可能忘记!这是师父在十里村后山上住过的宅院!只是望着那颗石榴树,她就能回想起她以前坐在石榴树下剥石榴的样子……

    当看见这座宅院,再回头看那间酒吧和那间茶座,夏芍忽然眼一热,抬头望向徐天胤,不敢相信他的心思。

    见她才看了一会儿就明白,他只是回给她浅浅的笑容。这时,婚礼的奏乐在场地中响起,宾客们欢笑的祝福声中,他让她挽好他的胳膊,帮她把花接过来,带着她缓缓走上了红毯。

    她没看见宾客们的笑脸,没听见祝福,她只是左看看,右看看,每一步都异常珍惜。她看见两侧的这些玻璃屋,每间屋子里的布置都风格迥异,她看见了东南亚风情的餐厅,看见了地中海风情的餐厅,看见了维多利亚风情的餐厅、澳洲风情的餐厅,还看见了中世纪酒庄一般的餐厅……

    不过是些茶座、酒吧和餐厅,今天来的宾客有一部分身份尊贵,世界各国顶级的场所,哪里没去过?看见这一排布置,起初所有人都不意外,最多只是觉得这些都在玻璃房中,颇具情调罢了。但当宾客们看见夏芍一步步走来,眼含热泪的目光,他们就知道,或许他们猜错了。

    这些玻璃房子,对这对新人来说,可能有着他们难以领会的特殊意义。

    这些玻璃房子,对徐天胤和夏芍来说,确实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这些酒吧、茶座、餐厅,每一间都是他们曾经去过的地方,承载了他们偶遇、相识和相爱的旅程。

    那间酒吧是东市亿天俱乐部的酒吧,那晚他在酒吧里喝酒,恰遇她打上亿天;那间茶座是东市福瑞祥对面的茶座,她第一次在那里与他在那里相认,第一次叫他师兄,给他敬茶,带他回去见师父。他们在师父的宅院里过了一个新年,那个新年里,他为她雕了一支小狐狸的玉簪。后来,她去青市读书,他去了青市军区,那间东南亚风情的餐厅是他们第一次去吃饭的地方。后来,他们又去过了很多地方,香港、澳洲,最后一次是在酒庄。

    其实他们去过的地方并不多,但每一次她都印在了记忆里。

    他不是个懂得浪漫的男人,追求她的过程中,他闹过她至今还记着的笑话。他也不懂得说好听的情话,唯一的一句“爱你”,她在他求婚的时候才听过。可就是这样笨拙的他,在这一刻用这些玻璃屋子告诉她,她和他去过的每一个地方,他都记着。

    这几个月,他忙到睡眠时间都很少,她常常猜,他想要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但其实没有。没有盛大的场面,只有一条百米红毯,但她这条红毯给了她太多的感动,最珍贵的心意都在短短的百米中——没有劳累到她,却带她走过了这些年的回忆。

    夏芍抬起眼,在红毯的尽头,她看见举杯祝福的宾客们,这些人都是她的朋友,和当初在昆仑山为救她出过力的人。她没有请那些各界的名流,只请了这些帮过她的人,连当初曾经到华夏集团里问过她安危的人都请来了。这些对她真心的人,在她发请帖的时候说过,不希望他们带贺礼来,这一天她只想简简单单地,请他们喝杯喜酒。

    当看见所有人的人都到了,戚宸、杜平……所有人都在成就她一个圆满的时候,她除了幸福的微笑,没办法说出一句话来。

    连一句感谢,这个时候都嫌多余。

    她偎在徐天胤怀里,渐渐笑出泪花来。没有人责怪她连句场面话都不说,她的笑容说明了一切。她今天不需要招待任何人,任何人都是为了祝福她而来。招待宾客的事,自有两家长辈来做。

    徐夏两家长辈很快从后面过来,徐康国亲自对宾客们发表了感谢的话,夏志元也代女儿向来祝福的人表示了感谢。两家人招待着场地上的宾客,夏芍在徐天胤的怀里转身,去看后面的玻璃房子,她知道他为什么只布置餐厅酒吧和茶座,因为这些地方可以给累了的宾客们进去歇息,坐下来好好吃东西。她相信,那些菜单上的餐点也跟他们去过的餐厅都是一样的。

    一个既能给她回忆,又不失实用『性』的好想法。

    “你出的主意?”夏芍探过头去,问后头的伴郎秦瀚霖。

    秦瀚霖端着酒杯,差点一口喷出来,反应很大地道:“别!我发过誓,再也不给你们出主意了!”

    夏芍盈盈一笑,她知道不是秦瀚霖。若是这小子的主意,大概就只考虑浪漫了。而且他的浪漫,她可受不了。能给她这么大感动的人,只有徐天胤。她抬眼望他,却看见他正用杀人的目光盯着秦瀚霖。

    他那么用心想出来的,为什么她会以为是他?

    秦瀚霖一个激灵,被看得背后发『毛』,他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顿时端着酒杯,脚底抹油,往场地里躲去。

    夏芍噗地一笑,刚想跟某人解释,身后便有人来祝福她了。她一回身,龚沐云、李卿宇、杰诺、伊迪一起来了,最难得的是,戚宸居然也过来了。但戚当家永远是最煞风景的那一个,在龚沐云和李卿宇都含笑祝福她的时候,只有戚宸盯着她的肚子,“快生了吧?”

    “是啊。”夏芍对戚宸的『性』子很奈,只是笑一笑应道。

    “生个女儿出来!我回去找个女人生儿子,以后你女儿嫁我儿子!”

    龚沐云和李卿宇一怔,杰诺和伊迪噗得喷出来,随即弯腰笑着很有先见之明地往后面退。

    徐天胤望着秦瀚霖的冷寒目光还没收回来,一听这话整个人都罩上一层寒霜。戚宸挑眉瞪过来,战事一触即发。

    远处,想要道喜的人还有很多。

    曲冉躲去角落里的一处圆桌前,便瞄着夏芍这边,等一拨道喜的人散了,好过去道贺,一边端着盘子拼命吃点心。抬头间看见展若皓走过来,她脸『色』一变,端着盘子就溜。

    “又想溜哪去?”展若皓又好气又好笑,“你说过答应我考虑的事呢?”

    曲冉步子一僵,头一回,“我……我先去问问小芍!”

    “问什么?”

    “问你这辈子有没有大劫,会不会被人寻仇早死再说。”这样的话,她说得理直气壮,好像很有道理,是必须考虑的问题。而且说完,她真的往夏芍那边走去。

    展若皓一眯眼,脸『色』顿黑,大步上前,揪着她的礼服便把她拎去一边。这个女人为什么总觉得他会早死?

    这个问题看来必须要好好探讨探讨了。

    而另一边角落里,杜平也望着夏芍的方向,眼一扫间,看见刘翠翠和周铭旭走了过来,脸『色』顿时变了变,垂眸低头便走。

    周铭旭已经开了口,“干嘛?打了我一拳,我还没还回来,就想走啊?”

    杜平停住脚步,回过头来,面『色』尴尬,却最终笑了笑。周铭旭和刘翠翠过来,两人一人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三人相视而笑。

    另一头,胡嘉怡和柳仙仙在香槟美酒最丰盛的一桌前,眼睛放光,自从胡嘉怡去了英国,两人很久才能见一次,这回相见,说好不醉不归。两人拿起酒杯,刚要豪饮,身后有人笑了笑,“酒量不多就别喝那么多了,每回跟人拼酒,就没赢过。”

    胡嘉怡一听这声音便一僵,回身一看,果然是亚当。

    柳仙仙见两人对望,向来八卦的她这回难得识趣,瞧瞧往后退走。没想到刚退了两步,忽然踩上一人,险些摔倒。

    “小心!”旁边伸过一只手来,扶了她一把,挽救了她穿着**的伴娘礼服摔倒走光的命运。这人声音温醇好听,一听这声音柳仙仙就知道是极品,猎艳本『性』不改的她立刻眼冒狼光,挤出一坨笑来,扭着腰回身。但一看见身后的人,立马没了兴趣。

    徐天哲。

    这人她见过,印象不好,曾经带着刘表妹找过夏芍的茬。

    柳仙仙脸一拉,转身就走。

    徐天哲眉一扬,一脸辜。

    这热闹的场地里,各个角落都上演着小『插』曲,徐天胤和夏芍那边却气氛冷到极致。

    夏芍语一笑,刚要开口,一抬眼,看见展若南走了过来。

    展若南还是一头刺头短发,不良太妹的形象。在别人都在等待着下一拨来道贺时,她从来不遵守这一套。她想过来就过来,而且一过来就是不满,“有没有搞错?你们这婚礼也太简单了!走了个红毯就完事了?连个宣誓也没有,把我们请来看什么?”

    “那你想看什么?”夏芍笑着歪头看她。

    “来个吻!”展若南一嗓子,把场地里大半宾客的目光都吼向了这边,“来个长吻!”

    不少人都笑了起来,觉得这个热闹可看。

    但上一刻还在和徐天胤挑衅对视的戚宸,立刻脸黑成锅底,转身,提了展若南就走!

    一场危机就这么化解,等着看吻戏的人却还没散。

    徐天胤面罩寒霜,看了眼戚宸离开的方向,又看向自己面前还没走的龚沐云和李卿宇,最后低头看向夏芍。

    他觉得,这个吻很有必要。

    夏芍抬眼一望他,顿时一愣。嗯?他真要吻?

    这样想着的时候,徐天胤已经抱住她的腰身,低下头来。龚沐云和李卿宇顿时垂眸,夏芍的脸颊也霎时飞红。她没有大庭广众之下吻给别人看的习惯……

    可徐天胤已经低下了头来,夏芍情急之下急急抵住他胸口,还没偷偷对他瞪眼,肚子里忽然猛地动了一下!

    夏芍脸『色』一变,抚上九个月的肚子。这一抚,似抚了漫长的半个世纪,随即,她慢慢、慢慢地抬眼。

    在她脸『色』一变的时候,徐天胤就发现了,停下了动作,见她抬眼,他在她眼里望见震惊、疑『惑』和少少的慌。

    “不舒服?”他的脸『色』也跟着一变,呼吸都停了。

    “羊水,好像破了。”说这话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镇定。

    但周围,忽然变得不镇定了……

    听见这话的龚沐云和李卿宇倏地抬起头来,杰诺和伊迪也耳尖地一呆。

    “医务组!救护车!”徐天胤第一个喊出来。他一生中孤漠寡言,这是他第一次说话用喊的。

    这一喊,喊惊了整个场地。当人们渐渐明白发生了什么,徐夏两家人已经急急赶了过来!

    “羊水破了?这、这是要生了?”

    “不是才九个月吗?离预产期还有三个多星期!这、这……”

    “没事、没事!正常、正常!先别慌,场地里安排有医务组,救护车也有,赶紧叫来,去医院!”

    “是不是累着了?”

    “哎呀别问了!赶紧叫救护车!”

    一阵七嘴八舌、吵吵闹闹的决定,救护车赶来的时候,四周更吵。夏芍被徐天胤抱上救护车,车子打开急救灯,从度假村里开车,一路鸣笛,呼啸而去。

    后头紧跟出一路豪车,车子驶进市区的时候,很多人都不明所以地惊愕看着,不知这是什么情况。

    车里,徐天胤抱着夏芍,手臂微微发抖。医生已经安抚过他了,告诉他夏芍和孩子都没事,他还是紧紧抱着,仿佛吓到了,仿佛她和孩子会离他而去。

    夏芍躺在他怀里,微笑『摸』『摸』他的脸,“没事,师兄。我很高兴孩子今天能来,今天是你的生日,是我们的结婚日。我一直想在这天给你一个圆满,孩子来了,我们就真的圆满了。”

    只有她的话能安抚他,徐天胤低下头,贴着她的脸颊,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生,他总以为命运待他太薄,总是在拿走他的东西。所以,他从未想过感谢。

    但现在他想。

    谢她。

    谢她为他披一身嫁衣,留在这热闹人间。

    谢她予他一生圆满,生死不弃。

    执手,白头。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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